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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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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个多礼拜之后,战火便蔓延到了长江平原,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成为第一个大战场。

据说这是蒋介石的策略之一,把战争吸引到华中,从而打乱日本从华北一路南下,夺取武汉这一战略要地,再对南京实施夹击的计划。

上海是中国的金融中心,日本对上海的宣战,无异于宣布这场战争是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非打不可了。

八月十三日,淞沪战役全面爆发,中国军队十二日就开进了上海,十四日开始对日作战,这时中国军队占据了优势,从将领到士兵莫不奋勇杀敌,可是经常是刚打出点成果就接到停战命令,停战一两日后再交战,没几日又是停战命令,这样打打停停到八月下旬,日本援军抵达上海,战况开始急转直下。

日本仍然抱定速战速决的心态,动用大规模军力在沪作战,可这是一场既艰难又漫长的战争,一直从八月中打到十月底,日方损兵八万多。

日本也不得不承认,中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本来计划“三个月占领中国”,接近三个月过去,却连上海一个城市也没有拿下。

可是杀敌八万的代价,是中国军队二十多万人的鲜活生命。

这场仗一直从酷日当头打到秋凉逼人,这段时间里,唐梅雅自愿到一所教会学校去教英文,微薄的薪水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她只是太闷了,而且现在绝了回北平的念头,段水生又不能来陪他,更加觉得日子长的望不到头,而战争年代,到处都缺人手,那是一所女子学校,校内几乎只有修女和女学生,主事的是一位神父,但只是有事的时候过来交代一下事宜,或在重大的节日纪念日时来带领这一群女学生做祷告,她对这位神父略略一说,他立刻就热情表示欢迎,并且请她当天下午就去。

这样,她差不多每天都去教书,站立一天下来,晚上回去累得把什么恐惧也给忘了,几乎倒头就睡,倒也省心。

对于未来她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战争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总有完结的一天,等结束了她便回北平,还过她以前的生活,等父亲年纪大了也会回北平罢?郁秋她想她也可以容忍了,她母亲更是不会发表什么意见,那时她就去周旋一下,然后就一家人一起生活罢,就算不能住在一起也可以离的很近了。

她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结合两家的荣华,然后平静富足的过完一生。

只是想到这里她就会不可遏止的想到段水生,淞沪战役爆发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他了,见到他两三面也都是行色匆匆,渐渐她也就不指望等他来了。

其实很多天的夜晚,段水生疲惫地从政府返回家时,都会绕到唐梅雅的住处前,可那时夜深人静,他看她灯也熄了,于是从来没有上去。

唐梅雅出来教书他也知道,他没有说别的,只是淡淡地笑着问她有没有觉得委屈?唐梅雅想想并没有什么,那些女生大部分都是出自于中产家庭,都是单纯的女孩,个别顽劣一点,也限于小孩天真的淘气,而那些神父修女都虔诚温和,没有谁为难她的。她说她只是找点事解闷,做的不快乐随时可以走人。

他摇摇头:“也算为国家做了点事。”

就没有再作别的评论,最近见面他的话也少了。

就这样淡漠下去也好,唐梅雅初时等他等的无奈的时候想,总之要分开,他因为忙于公事疏远她,也不失为和气地解决的一种方式。

以前如果哪个男人先疏远唐梅雅,她一定是要觉得虚荣心大受伤害的,但她现在想到和段水生就这么逐渐结束的时候,虚荣的叫嚣微弱得几乎让她听不到,却是酸楚和迷惘这两种感情的声音占了上风。

她每每忙完之后思维得一个空闲的时候,几乎总会跳出一个念头:

“他现在在做什么?”

然后一个激灵:“我怎么又在想这个?”

她知道自己陷得过于深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那时明明她的虚荣和情欲还占了大半,并且她认为他也是如此。

那是她失眠他整夜陪她的时候吗?是他向她叙述前尘往事的时候吗?是她把自己给他的时候,还是看见他身上被她踢打出淤青的时候?

也许根本是第一次见到他,他把她的阳伞从地上捡起交给她的时候,只是需要后来事情一件件的积累,爱才能逐渐从那些与之相似的杂念中破茧而出。

可惜唐梅雅不愿去深究这些,她不去掂量她对段水生思念的分量,而是一面思念,一面抵御这种思念,一面为等他不来而深切失望,一面为他们和平疏远而略感欣慰,一面想到他们从此陌路就黯然神伤,一面又盼望她的生活赶快回到原来的样子。

十一月八日,上海基本已沦陷。

其实从十月底开始,战争形势已经恶化,所以这一局面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可上海,那歌舞升平的天堂,中国的金融中心,那样富饶一块大好土地,又这么落入了外寇之手,这让稍有点血性的中国人,如何能接受?

可败局已无可挽回,十一日中国军队撤出上海,上海和北平,一南一北,中国最大的两个城市,就在半年之内相继陷落。

唐梅雅那天到了学校,神父拦住她:

“唐小姐,上海已经沦陷,你知道吗?”

唐梅雅点点头,神父说:

“学生们情绪都很激动,你要注意劝抚她们。”

唐梅雅愣了一下,神父好象把她也是个中国人这件事给忘了,中国又一座城市被人占据了,中国二十多万将士的血肉之躯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她该对此说什么,说同学们不要激动,今天咱们来学习形容词?

唐梅雅走进课堂,看见一个修女正满头大汗的对女孩子们大声叫喊,喊的是生硬的中文:

“安静,请安静!

一个女孩子尖利的声音:

“我们都要国破家亡了,怎么安静?”

这个修女非常无奈,全学校就数她中文顶顶不行,她转头看到唐梅雅,像看到天使一样,跑过来用英文对她说:

“唐小姐,你管管这帮女孩子罢,她们吵闹了一上午了,谁的话也不听,上帝都快要被她们惊动了。”

说完划了个十字离开了,留唐梅雅一个人面对二十多张稚气而激动的面孔。

这些面孔看到她都安静下来,这倒并不是这些女孩子有多崇敬她,而是她们觉得,跟外国的神父和修女压根没法解释的激动,和眼前这个同为中国人的女人总能沟通,而且这个女人比他们大了七八岁,也许对这件事有着成年人的见识,她们等着她把这见识与她们交流。

可唐梅雅看着她们,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同学们请安静?她们已经够安静了,正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呢!

她们眼里是少女对成年人的依赖,以及同胞对同胞的信任。

唐梅雅微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嘴角却不自觉地轻微抽搐了。

可她能说什么?说:“你们!都别上课了,去街上游行罢!”

她只能说:“请安静,我们今天学习……”

她看见女孩们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她们对她成年人和同胞的身份双重失望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下去了。

一个人开始低声唱了起来:“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时候……”

这是曾经被禁止传唱的一首歌,因为它哀悼了东三省的丧失,可现在它又出现了,用同样的曲调,凭吊另一个城市的陷落。

这声音渐渐高亢了起来,因为两个人、三个人、最后所有的人都加入了进去,不是所有人都记得所有词,但那一个悲愤的调子,并不需要填词进去,也同样的产生力量。

有人开始啜泣起来,这眼泪像那首曲子一样立刻传遍整个教室,几乎所有人都边唱边哭,曲不成调。

修女慌慌张张的跑来进来:“唐小姐,唐小姐,这是怎么了?”

唐梅雅再也坚持不住,推开修女冲了出去,一直冲到学校门口,这时,她身后那“九一八”的调子已经在全校响了起来,从每一间教室传来,都是女孩子娇嫩宛转的嗓音,合起来却大气磅礴,气势如虹。

她抬头看见学校的门边,围墙边站立了许多人,都是听到这曲调而驻足的路人,人人都是一脸悲愤至极的表情,甚至已有人失声痛哭。

她自己的脸上蜿蜒的是什么?可不也是热泪吗?

那个虚荣、自私、冷漠的唐梅雅,今天,她在哪儿呢?她若在这里,一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丢脸罢?

她擦着眼泪,昏头昏脑的往外走,却被一双熟悉的胳膊,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虽然多日不见,她却看也没看便知道是段水生,没人可以像他这样温柔而有力。

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去,不愿让他看见她的泪眼,却又不舍地回过头,凝视他长时间不见的脸。

他瘦了,苍白了,嘴唇上都有些脱皮了,眼下的青色也重了,虽然这丝毫无损他眼中的锐气和机敏,但他眼里,多了一种叫做彻骨痛心的情绪。

“别哭,别哭,梅雅。”他紧紧拥着她:“这笔帐,我们终究是要算回来的。”

那时,他和她都不知道,他们,乃至中华民族的这一场劫难,仅仅是个开头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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