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中的人又开始喝酒吃饭或者窃窃私语。
气氛并不压抑,只是有些古怪。
窗前与中间位置依旧没人坐,宁君惜坐在了墙角那桌。
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现在两条腿都是麻的,一走动准漏馅儿。
小宗师的刻意刁难,宁君惜就是再手段不凡,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否则天底下便没有‘武入宗师,万中无一’的说法了。
齐远山和千里帮的帮众也没坐下。
坐下便意味着与宁君惜是一路的,虽然是同江湖说千里帮背后有了个大靠山,可也要人家愿意才行不是?
一日同行,他们可不觉得有这么熟了,倒是若是因为这个,日后再有人找千里帮的麻烦,那可有得罪了。
这点亏赚买卖,这些个常年四方走动的汉子可是清楚得很。
也就吕八斤什么也不顾忌,笑嘻嘻同宁君惜说笑,还调侃宁君惜再喝一杯,宁君惜是死活不喝了。
当然,问宁君惜底细的话自然是问不出口的。
不时有人往宁君惜方向看一眼,琢磨着要不要同高人打个招呼,最好能混个脸熟。
只是,高人那边的气氛最古怪,才就此作罢。
酒肆外风雨依旧,众人却都没有久留的打算,盏酒下肚,已经有人起身告辞。
宁君惜自然不会阻拦,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赶快走,他好毫无压力地揉揉腿,不用再端着高人架子。
什么狗屁的破高人,难道不知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吗?
什么狗屁的破江湖,一个个胆小怕事,难道不知道骨气是什么东西吗?
可恶!
一炷香时间,酒肆内江湖人走得七七八八。
齐远山挥挥手,千里帮的帮众便立即四散找位置坐下,有些人去柜台那边要酒菜去了。
齐远山坐在宁君惜那桌。
宁君惜给他倒了杯酒,然后低头吃花生米。
那中年人留了一半,挺可惜的。
吕八斤还在喋喋不休。
他心思比较纯粹,用吕蒙的话来说,就是很老江湖,并不在意这位宁君惜是什么身份,就知道这宁兄弟啥也不知道,酒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名气可是不小,得好好说道说道。
宁君惜也不烦,笑眯眯听着。
齐远山面色复杂看着两人。
天台峰他很清楚是什么地方,那上面住着的都是山上人,当初,若不是那方势力有九华山做靠山,他们又岂会那般轻易迁走。
他吐出口气,将那碗酒一饮而尽,啪一声放下碗,“宁小兄弟,老齐有句话,不中听,可得说明白了……”
“我打算先去瑶城,”宁君惜瞥了他一眼,打断道,“长春城与瑶城不顺路,就此别过吧。”
他抬头笑笑,并不在意。
吕八斤怔了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宁兄弟要不再跟段路?”
齐远山皱皱眉,倒是没再说什么。
“不了。”宁君惜如愿以偿揉了揉腿,虽然也没什么感觉了。
他站起身,抱拳道,“两位珍重。”
吕八斤眨眨眼。
宁君惜已经转身离去。
吕八斤反应了半天,赞道,“宁兄弟真侠士也。”
齐远山摇摇头,又喝了碗酒。
这时,角落里忽然冒出个邋遢老人,疯疯癫癫便跑进了雨里。
千里帮帮众都怔了下。
……
要说宁君惜郁闷,是铁定郁闷的。
本来想着跟着个商队去长春城,打听一下四方形势,再一路游历去堰州武当山看看,结果莫名其妙卷进了这档子事里。
唯一让他释然的是,不是别人赶他的,而是他自己走的,虽然心里也不太舒服。
“这就是江湖吗?”宁君惜抬头看了看天空。
乌云密布,细雨绵绵。
“真是无趣呢。”他撇撇嘴,忽然想起某个汉子的一句话,呸了声,“酒最难喝了。”
毛球蹭了蹭宁君惜,咿呀了声。
衣兜里的小怪也啾了声。
宁君惜心中的些许烦躁无影无踪,眯起眸子笑了笑,摸摸毛球的脑袋,又点点小怪,自语道,“没事,咱可以再走走。”
毛球便舒服眯起眸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怪啄了啄宁君惜的手指,又啾了声。
少年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施施然走在春雨里。
小雨朦胧了春景,朦胧了一袭白衣,有些烟雨江南的意味。
恰巧有个老秀才路过
,觉得此景大善。
……
冷风裹着小雨,没有一点要停息的意思,于是,春景也没有往年那般鲜活明媚了。
远处,一辆破旧的马车快速行来,在楚明城前放缓,进了城里,往远处一间老旧的面摊走去。
驾驭马车的是一名面容稚嫩的少年人,挽着道髻,不过十六七的样子,生的眉目清秀,很是灵秀。
到了面摊前,小道士走下马车,从垫子下取出一柄油伞撑开。
车厢的垂帘掀开,一个鹤发苍颜的老叟钻了下来,小道士便伸手搀扶了他一把,抬头看了眼天色,“师父,您小心点。”
穿着淡青色老旧袍子的老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简陋的面摊里只摆了五张桌子,有三张桌子上坐了客人,生意并不兴隆。
面摊的老板是个年迈的老汉,笑容和蔼,见一老一少两人走来,便起身迎了过去。
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老叟便拱手笑着说道:“陈老板。”
老汉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眼老叟,确定印象里的确没有这个人,笑着道:“客家吃面的?”
老叟找了张空着的桌子坐下,又招呼小道士坐到手边,抬头说道:“来两碗炸酱面,最够味的那种,酥饼也来一些,记得加些酱子,大江南北闯过来,还是觉得这里的味道最淳。”
老汉‘啊’了声,“这儿不做酥饼了。”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苦笑道:“以前是家父做,如今家父已经过世十几年了,那酥饼的手艺就没落了下来。”
小道士奇怪道,“老伯不会做吗?”
老汉闻言却愈发苦涩,“小道长有所不知,那酥饼工序繁杂,而且最是讲究手法力劲,小老儿年幼贪玩,不肯跟着家父练习这些,所以才丢了这门手艺,只是没想到还有人记着,惭愧惭愧。”
老叟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叹了口气,“那便罢了。”
小道士哦了声。
那老汉便转身往屋里煮面去了。
小道士抬头看向老叟,“师父,故人是他吗?”
“不是。”老人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次,师父自己去。你便留在城里,说不准会遇到些怪事。”
小道士眨眨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