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郜御史这样想,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自从出京以来,好像也没见韩秀才办成过什么事情啊,办不成的倒是有不少,他到底行不行?
凭良心说,韩延昌韩秀才并不是蠢材,郜御史也没有昏庸到选一个蠢材加入自己的团队。
但悲剧在于,韩秀才心里对标的人是范弘道,别人也总是下意识的拿范弘道来与他比较。
在攻无不克、无往不利的范弘道衬托下,屡屡失机的韩延昌就显得略微有点弱,叫人不太能放心了。
正在此时,门子又进了大堂,对着郜御史禀报道:“那些盐商家人闹得越发不成样子了,究竟如何处置,还请老爷早作决断!”
听到这消息,老御史现在真心有点后悔了。昨天应该听从范弘道的意见,封锁住消息,再挟雷霆万钧之势,对盐运司经历宋希元动手。
然后继续趁热打铁,以宋希元为突破口,趁着各方面都猝不及防的时候,竭尽全力的将斗争扩大化,直到能彻底掌握住局面为止。
可是昨天自己却按兵不动,平白无故多出一道缓冲。今天三名盐商的家人都已经上门来闹了,说明对方已经有了提防。
如果继续封锁消息,拘押三名盐商不放,那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是个人,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了。而且传扬出去后,只道是巡盐察院骄横跋扈,无故扣押盐商,激起民意反感。
如果就此放了人,那相关消息肯定也散出去了,先前的功夫岂不都成了白费?至少丧失了“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可能性。
难怪范弘道昨天情绪激动啊,郜御史想到这里时,连连懊恼是免不了的。随即又感到,幸亏范弘道今天撂挑子罢工,并不在自己面前出现,不然只怕自己会更加尴尬。
这种庆幸,更像是苦中作乐。于是老御史心底不由得又冒出个念头,莫非范弘道早就预见到这种状况,所以今天才有意避而不见,免得自己尴尬?
韩秀才先前主动请缨,但却没得到积极的回应,心里当然很不爽。他本能的感觉到,只怕郜御史还在想着范弘道!
这里没有范弘道,只有韩延昌!韩秀才再次对郜御史行礼道:“老大人勿虑,晚生自有应对之法,若老大人觉得尚有可取之处。晚生便再次请缨!”
“说来听听?”洗耳恭听!郜御史想念范弘道也没用,目前所依靠的臂助只有眼前这几位了,自然不能打击别人的积极性。
韩延昌好不容易得到这个表现机会,情急之下语速很快:“眼下此时,封锁消息已然毫无必要,故而察院大可正大光明的将三名盐商招供情况公示出去!
如此一来,坐实了非法冲击官衙的罪名,他们的家人还能有什么话可说?要找麻烦,他们也该去找盐运司宋经历的麻烦!
这样做法,也是为了免得这些盐商家人夹七夹八的纠缠不清,造成不好影响!”
郜御史听着韩秀才逻辑分明,感觉还有戏,又追问道:“然后呢?”
韩秀才倍加欢欣鼓舞,在这个刺激下,完全进入了角色,站在大堂中激扬文字:“既然敢把情况公示出去,我们当然要正大光明的行事!
但在下以为,当前重点在于,对这两日盐商闹衙事件的定性不能是盐务纠纷,必须定性为盐运司官员对抗察院!
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说这是被监管衙门对监察不满,蓄意串联盐商,蓄意阻拦朝廷钦差对该衙门的监察!这是对朝廷体制的反抗!
老大人可以从这个角度着手,移文申饬盐运司,让盐运司对宋经历的作为提出解释和处置!”
不等别人再次发问,韩秀才喘了口气,很时不我待的继续开口,将自己的一肚子想法往外面倒。
“接下来就要看盐运司如何做了,如果盐运司仍然回护宋经历,那就是包庇和同党之罪!老大人可以此为依据,直接上疏朝廷奏请罢免运司堂官!
如果盐运司甘愿自行处置宋经历,传扬内外便可为察院立威。随后以究治宋经历党羽为由头,全面整饬运司底层官吏,也算是将手伸了进去!”
众人听到这里,大都暗暗惊讶。常言道,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这才过一晚上,韩秀才就变得不一样了?
而且从韩延昌的语气、神态,乃至于提议风格上,他们都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
恍恍惚惚的,众人齐齐产生了范弘道范秀才在这里长篇大论、指点江山的错觉。
没错,这种高强对抗性的态度,这种以暴易暴风格的对策,这种将阳谋发挥到最大的风格,这种小题大做把事情无限拔高的举措,无不是深深刻着范弘道的痕迹。
如果不是深知范弘道与韩秀才之间很不对付,他们几乎都要怀疑,韩秀才这时候只充当范弘道的傀儡,而范弘道还在幕后操纵。
但韩延昌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就是在刻意模仿范弘道。不,这不是模仿,这是学习,这是师夷长技以制夷!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他会承认对手的强大,但为了战胜对手,也有向对手虚心学习的决心!
只要能笑到最后,只要能赢回来,只要这些都不是问题!
昨晚当值时,他没有偷懒睡觉,整整一夜都在反思自己,同时解构范弘道的言行!既然范弘道的办法这么有效,为什么不能效仿?
遇到问题时,他就把自己代入了范弘道思维,想着如果换成强硬骄狂的范弘道,该会如何去做!
他也能觉察到,郜察院内心深处还是欣赏范弘道的,所以他就要用范弘道式的策略,来夺取属于自己的空间!
不就是装逼么,不就是狂狷么,不就是任性么,他韩延昌就不会出这个风头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