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组番外的由来,其实源于LQ的书评《致韦基的一封信》和风岚的对答:《韦基的自嘲——日记式》。他们两人在书评里做了针锋相对的辩论。作为作者,我看得很享受。不仅仅是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快感,更在于他们帮助我更好地认识了韦基,看到了许许多多他身上我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所以,正好想要找个借口拖更的我便打算写一点东西来劝架,谈谈我自己对这个人物的理解,也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虽然说“知子莫如父”,但有哪个父母敢打包票对自己的孩子洞若观火了如指掌呢?书中的角色固然来自作者的创造,但作者往往只看到自己希望他成为的那样,忽略了角色其实是有自己的生命的。
在读者眼中的角色,并不见得完全与作者的预期一致。一方面是不同的视角导致的理解上的偏差,另一方面也包含作者本身笔力不足导致的表达上的误差。而且这种偏差和误差,许多时候会反映出作者的一种潜意识。这种潜意识甚至连作者自身也未必能意识得到。
因此,LQ和风岚的争辩,其实正准确地反映了这几种交锋:韦基这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所做的一切,值得为之辩护吗?作者想表达的、读者看到的、以及藏在纸面背后根据逻辑该有的,哪一种是他更真实的形象呢?
对这个角色,读者们给了很多种解读和阐释。篇幅所限,我就不一一分析了。但是在绘梦君、佐罗、阿土、火球、LQ和风岚的评中,以及平时在群里的日常交流中,有许多既有趣又对立的观点,十分精彩,也促使我来为这个人物定型。
我先谈谈自己到目前为止想写出来的韦基是什么样。
这个人物注定要成为整个故事的主角。全书的第一句话就是韦基的台词。在开始的这一段对话中,我想要塑造一个菜鸟的形象。这个菜鸟年轻、富有激情、还没有被特工生涯变得麻木(在后面《猫与鼠》这一章里引入了监视他的SIA特工进行心态上的对比)。在他心里,充斥着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兴奋感。
同时,他的人设是个大学期间学习数学的学生。之所以给他这样一个安排,并不是为了让他显得更神秘更高端,也不完全是因为我对这个专业的偏好。
他的许多特质是在学习数学的过程中被潜移默化形成的,其中一条最重要的就是:“科学的精神是质疑,科学的态度是批判。”这样的批判性深入他的骨髓,成为整个故事里贯穿他变化的支柱。在这样的熏陶之下,他不但拥有独立思考判断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会去主动运用这样一种能力。这一点在后来与文子的围炉夜话中表现得很清晰。这一点,我自认是他所有人设中最重要的一点。
接下来,他年轻。因为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当然他犯错了。能容忍他的错误跟他一路走到这里的读者估计已经不会称他“圣母”,会认为那是善良的后果。其实这里与善良没有直接的关系。
LQ说得对,他还是开枪了,这表明执行任务在他心里压倒了开始的犹豫。其实很好理解,他从来没有不想执行任务,从来就不圣母,只是出于对一个美丽女孩的怜惜动了恻隐之心,认为还有重新考虑射击时机的机会。他没有意识到此时齿轮已经咬紧,事情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无论他是否开枪,计划都是要执行的。所以,他在醒悟过来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后扣动了扳机。
这里火球在书评《三成笔下的灵魂》里的解读很精彩:
“这样一个跳脱的人物,因为刺杀对象的女儿是个标准的可人儿,而说出这样的话:‘头儿,等一下,我不能把他打烂在他女儿面前。’让人感到毫不出奇。
如果说接下来是亲爱的韦基因为恻隐之心,放弃了刺杀对象导致任务失败,回到基地之后被怒火中烧的上司罚站,之后遭遇可人儿,展开了‘可歌可泣’的冒险爱情故事,无疑讨喜得多。
但这里命运女神诺恩斯站在了主角身前,一手拿着温热诱惑的苹果,一手拿着泡血生锈的奖章。
韦基没有拿到苹果,也没有拿到奖章,诺恩斯开了个小玩笑,她一脚把韦基踹翻在地,并在他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他的一系列行动平凡无奇,不是扔下枪大喊‘见鬼!我不干了!’不是冷酷的射杀男人,而是动摇,犹豫,最终开枪。他的愚蠢好比是爬过了命运女神的胯下,一头扎进了没有铺好石板的荆棘。
因为他的错误,他的战友和他的上司因此死亡。作者虽然笔锋一转就可以让这样的犹豫无关紧要,但他把羊毛衣上的线头无情的拉开,韦基的善良一点都不坚定甚至可以说是虚伪的,他开枪了,但死的不光是刺杀目标,还有共事的战友。”
我非常喜欢,这是很准确的解读,这样的评价也许会让韦基本人略有微词,但是完全说出了我的潜台词。当然,这里面还藏着一些东西,没有写出来的东西,看不见并不奇怪。
是的,如果是写一本特工的爽文,我应该安排他干脆利落一枪命中,在弹雨纷飞中撂倒一个又一个埃萨,初出茅庐就成为英雄;也可以安排他为了佳人拒绝执行任务,但是都不合逻辑。他是一个富有潜质的菜鸟,仅此而已。所以他的第一次任务在我心里注定是要失败的。他像是一枚棋子,而且还是一个兵,被无情地摆到了一个位置,明明知道向前拱出那一步会被吃掉,还是要走出去。这样对待主角,一个刚刚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把他的一生即便不是钉在也是挂在这么一根钉子上,我想也许我是过于残忍了。
他接下来的处理符合一个经过训练的特工应有的素养:果断、应急避险后撤退,成功回到盖亚。但是他的心已经留下了深重的创伤,这道创伤会长久伴随着他。
在《你的剧本逊毙了》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情节来自人物。所有发生的事情归根结底都源于他们自身。在《夺宝奇兵之法柜奇兵》一开始,我们就得到一个信息:哈里森-福特怕蛇,这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所以,在高潮部分,就必须有蛇!《阿拉伯的劳伦斯》里劳伦斯满怀热情努力避免流血伤亡,而最后,他变了,他自己也迷上了杀戮游戏。《北非谍影 》(ca,1942)中,里克信誓旦旦不会为任何人出头,但是最后他却偏偏为人出了头。”
这次行动就是韦基的蛇。我这里说是这次行动,而不是当中的某个细节或者场景,可能显得过于笼统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完全抓准哪一条才是蛇,其它的只是蛇形玩具。总之,他以后的行为和转变应该以此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