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登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这股郁结之气,也感染了他身边的亲兵。这一路赶过来,接连经过了几处军营,他们一群人,都不曾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下,遇到有些熟稔的同袍,含笑对着他们打着招呼,这些亲兵才勉强的从一直紧锁的眉头中,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脸,权当是回应。
“大人呢?”穿过层层叠叠的军营,在最大的一处帐篷下面,这一群人下了马,赵登将手里的缰绳直接往身边的人身上一丢,抬头就像守在门口的卫兵问道。
那卫兵认得赵登,朝着里面努努嘴:“刚刚来了两个信使,大人此刻正在帐中议事呢!”
赵登抬腿就要进去,卫兵却是一把拦住了他:“赵将军,不要难为卑职好不好,还是容我禀报一下吧!”
赵登回头瞪着他,正看得他有些心虚的时候,赵登开口说道:“也是,不能坏了大人的规矩,你去通报吧,就说赵登求见大人!”
余风正在帐中,手中拿着几纸什么,和坐在案几对面的陈敏之笑谈着,见到赵登大踏步走了进来,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
“你不在你营中,来我中军大帐做什么,莫不是粮草短缺?”余风明知故问的道。
如今风字营的军职等级森严,就是在军务衙门下,赵登也是一等一的的军职了。整个军务衙门,不过是区区三个守备,而赵登,就是其中之一,至于衙门理事云青山,却是没有军职的,这天下都是一样的体例,你总不至于让兵部尚书,还加个将军衔吧,加兵部尚书衔的倒是有。
风字营的军中结构金字塔,余风无疑是在最顶端,是所有人效忠的对象,在他的下面,实际上,就是这些直接手中掌握士兵的守备了,至于军务衙门理事,不过是协同辅助他管理,本身并不在这个金字塔的序列之中。
在守备以下,自然就是各千户各百户各总旗,虽然这结构略略显得粗糙一些,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结构,却是所有人都能认知,能够接受的,余风也不想仿着现代军队,弄个什么三三制出来,那也太扯淡了,现代军队的素质,比起他手下的军队的素质,不知道高了多少。
当然,更重要的是,当初风字营成立伊始,到后来驻守灵山,驻守登州,一直以来,都是沿用大明的军职,若是余风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大搞什么军事改革,那他就是有病,嫌人心太过安稳了,非得制造出点不安定的因素是不是。后来到了朝鲜,这些能让士兵们有强烈归属感的结构,他更是不会轻易起触碰了。至少,这让他的手下,觉得他们自己,不是一群流亡海外的难民。他们还是大明人,还是大明的军队。
如果不出意外,这赵贵,赵登,慕诗。这三个加守备衔头的千户,在风字营再一次扩展的时候,就是风字营出现的第一批将军了,嗯,即便是不扩张,余风开衙建府的时候,必定是有大批的职位空缺出来,毫无疑问,这最上面的几个军职,肯定就是非他们三个守备莫属了。
“粮食还够吃,军中的节省点,又在附近征了一些粮食,短时间之内,倒是没有缺粮之虞!”赵登本来一肚子的不痛快,见到余风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气焰就矮了下去,老老实实的回答着余风的问题。
“那可是有紧急军情?”余风板着脸,继续问道。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姐夫”
“叫大人!”余风瞪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无奈,这家伙,似乎对于自己没多少畏惧,像赵贵那样,对自己恭敬服从,他也许能做得到,但是,尽管他已经是手下数千战士的将军,可似乎只要不是正式场合,这家伙还是当初那个拉着自己到海边看煮盐的大舅子一样。
“大人!”赵登倒是从善如流,立刻挺直身子叫了一声,不过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不是那么回事情了:“大人,你说,这小破地方,还没有熙川打了,咱们的人,要是发力打,吃过早饭,中午就在这堡子里吃了,可是姐夫你为啥叫兄弟们围而不击,可把大家伙儿都憋坏了!”
余风都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反正此刻也没有外人,他扫了赵登一眼:“是大家憋坏了,还是你憋坏了,好,那我问你,这仗到是好打,但是,打了这两个堡子了,咱们再接着怎么干?像鞑子在我大明一样,洗劫了一番,就回去?”
赵登眨眨眼睛,这问题还有什么好值得这么郑重其事的考虑的,打下来了,就占着呗,咱们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吗?
“我就知道你没有想过!”余风有些语重心长的说:“你有空的时候,把我送你的那些书,还是多读读吧,打仗,不是凭着有把子力气,有些好家伙事就能打赢的!”
“不用,不是有你在吗?”赵登倒是聪明的紧,“你和陈参军都读了那么多书,我再读书也读不过你们,我干嘛要看,我不明白的,你告诉我不就成了吗?”
“我都懒得说你,回头我叫你姐姐直接去找迟袅,他们有的是法子整治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余风将手里的东西,丢在案几上,“这是刚刚送来没多久的,你看看,一份是迟青山的军报,另外一份,就很有意思了,居然是鞑子那边,使者送过来的!”
赵登先看军报,一看之下,顿时就眉飞色舞起来,“好,好,看不出,云理事居然有如此魄力,这也太长我风字营的威风了!”
“涨什么威风,你就从这军报上,看出这点东西?”陈敏之看着余风训斥着赵登,颇觉得有几分意思,明明是大人在教导他,却要摆出这样一份架势。
“云青山痛快了,先是一场大水,然后,就是一场大火,这是水淹千军,烈焰焚城啊,我风字营居然也除了这么一号凶神恶煞的人物,以后,他的名字在这朝鲜,只怕也可以止小儿夜啼了。”
余风先是点评了一下,然后,话风一转:“水淹了熙川,好大的手笔,固然熙川不用担心鞑子从后路进袭了,但是,咱们的退路,却也是被他断了,你想想,若是咱们打下了这两个堡子,我敢说,这附近所有的鞑子,就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朝着我们扑来,到时候我这些人马,进不得,退不得,岂不是要在这里被他们活活磨死?”
赵登有些骇然,他一直以为自己大军兵临城下,已经是胜券在握,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所以,大人暂时按兵不动,是正确的!”陈敏之也在一旁插话进来,“大人,在等,整个风字营都在等,等看清楚了形势,才能有所行动,这就好比高手博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不都是说兵贵神速的吗?”赵登嘟囔了一声,开口问道:“那现在等到啥了?”
“你自己不会看啊,在你的手里!”余风没好气的收到,“你小心点,这可能是大清皇帝的手书!以后你没钱花了,能直接拿到典当铺子换钱的!”
陈敏之笑而不语,这明显是余风在拿赵登开涮,以皇太极的身份,难道写封书信,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不过,饶是他人代为起草代笔的,能以一国之尊,写出这样招揽求贤的书信,也是极为难得的了,虽然,在陈敏之的眼里,这样的举动,很是证明不光是鞑子不靠谱,就是鞑子的皇帝也有些不大靠谱。
这封信,就让赵登看得颇为吃力了,和云青山那言简意赅的军报相比,这封信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封天数,之乎者也的,典故一个连着一个,虽然这些字,大多他都认得,但是,这连在一起,他愣是没看出是个什么意思来。
“陈参军大才,要不,把这鞑子皇帝的信给赵登我说说?”看不懂没关系,这边上不是有看得懂的吗?赵登不敢把信给余风,让余风给他解释解释,但是,劳烦一下陈敏之还是可以的。
“我和大人已经看过了,这鞑子皇帝意思倒是清楚的很,许了大人汉军旗副都统,镇南将军的名号,又许可大人代天镇守朝鲜,只要大人肯对大清称臣。嘿嘿,这是招安咱们风字营呢?”
“哼!”赵登这听明白了:“想瞎了他的心呢,招安,当咱们是流寇么?”
余风看到他那激愤的样子,心里微微一笑,可不就是流寇吗,他可一直没有当自己多么的根正苗红,只不过,就算是流寇,他也要做一个有志气的流寇,这招安归顺的,换做崇祯皇帝来做,还差不多,至于野猪皮和他的子孙们,还是免了吧,大男人脑袋上顶着一个大辫子,还不够令人恶心的,要是自己以后也这样,那还不如真的去死的好。
“也许不过是缓兵之计,一边稳住咱们,一边在大肆抽调兵马来对付咱们,这种事情,当不得真的!”余风淡淡的说道,从赵登手里拿过皇太极的这封信,“缓兵之计,那不是正中我们的下怀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