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王城议事大殿。
皇太极称帝,建国号大清,年号崇德。顾名思义,崇德极为崇尚德化之意。满人以武功立国,然而其皇帝却崇尚德化,重用儒生汉臣,这让很多人思想上有些转不过弯来。然而从天聪三年起(皇太极建国前的年号),皇太极设立文馆,继而开科取士,并大肆重用汉人文官后,其取得的效果,也是极为显著的。至少这些原来大力抵住皇太极用这些儒生文人的权贵武将们,在明面上没有那么抵触了。
范文程就是这些文臣中的代表,实际上,他的地位就和余风集团中的陈敏之的地位相差无几,陈敏之虽然被授了官职,甚至还负责一些具体的事情,但是究其本质而言,他还是余风的智囊。范文程也是如此,皇太极每逢大事,必定会召他相议论,他对于这个汉臣的倚重,足够让绝多数的满臣红眼。
范文程,字宪斗,据说是宋朝观文殿大学士高平公纯仁十七世孙,这范纯仁是何许人也,或许很多人不是很清楚,但是,若是说起他老子范仲淹,大家就清楚他的祖上是多么的显赫了,范纯仁正是范仲淹的次子。其曾祖范鏓,是正德年间的进士,后来一直做到兵部尚书,算起来,这范文程是根正苗红的名门之后,世家子弟。可惜的是,后来祖上犯了事,自江西贬至沈阳,这位也就在沈阳土生土长了。
万历四十三年,范文程考取沈阳生员,时年十八,次年至抚顺奔丧,也就是这一次奔丧,让他的命运有了一个巨大的转折,当然,这个转折开始并不见得多么美好。
努尔哈赤正在抚顺等地大肆劫掠,范文程和他的兄长,傻乎乎的一头就撞了进去,毫无疑问,直接就被逮起来当做奴隶办了。要不说人长得帅气有好处呢,范文程体魄颀长壮伟,引起了努尔哈赤的关注,也不知道努尔哈赤是发哪门子神经,还是范文程祖上有灵时刻在冥冥中护卫他的子孙,努尔哈赤居然就那么鬼使神差的把他叫过来问话。
一个十八岁中生员的人,完全可以想象到,绝对不是傻子,实际上,范文程不是傻子,也不是书呆子,相反,他非常的机敏。但是努尔哈赤问了些什么,现在已经无人可知了,但是,努尔哈赤对于范文程的赏识,却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了,一个普通的汉人,居然被抬旗,隶属镶红旗,可不是常有的事情。
自后,“上伐明,取辽阳,度三岔攻西平,下广宁,文程皆在行间”,这说的热闹,实际上,以努尔哈赤“诛戮汉人,抚养满洲”的政策,他也就是在行伍之中打打酱油,类似于如今在风字营的精英营里厮混的沈群先沈打官人,没准,他还没有沈大官人混得好。以他的出身,在努尔哈赤在汗位上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得到重用的。
但是,重用不重用那是另外一回事,最起码,他在皇太极面前,混了个眼熟,再说了,他肚子里多少还是有点货色的,糊弄那些大明的饱学宿儒或许力有未逮,但是,糊弄这些连自己的满文都七拼八凑弄不周全的女真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努尔哈赤一死,他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太极的心腹,伺候左右,如今,他已经是皇太极身边不可缺少的人物了。
“范先生,楚山、碧潼六百里加急,余匪贼军居然胆大包天,进犯我大清!这是最新的军报!”皇太极指指桌上,目光炯炯的看着范文程,当初,也是范文程的建议,他才派阿济格率军入朝,原来以为不过是疥癣小疾,如今看来,这已经不是阿济格能够平的了的了。
范文程拿起军报,很是用心的看了一边,不慌不忙的抬起来头:“英郡王呢,如今他的兵马在何处?”
“在丹东堡和定州之间,与贼军对峙纠缠,这贼军,战力不弱,一时半刻,料理不了他们,阿济格已经奏请于朕,若是吃掉他面前的那股贼军,怕是还要朕给他派出援军!”
皇太极脸色有些阴沉,若是阿济格都来信求援的话,那么,他面对的,一定是一等一的强军,阿济格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若是不是打得十分的艰苦,他丢不起这个人。但是既然求援了,说明他也有些吃不消了,唯一令其欣慰的是,现在两军还在对峙,至少战无不胜的八旗精兵,还未露败像。
“这么说,楚山,碧潼两堡,是指望不上英郡王了!”范文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在楚山,碧潼的贼军有多少,这军报上语焉不详!”
“范先生往严重了估计吧!”皇太极苦笑着说着,语焉不详,那定是被人家围着打,连人家的人马数量都打探不出来,真不知到这告急文书,是如何送到这盛京来的。
“楚山,碧潼我大清人马,都在千人以上,这能进犯两堡,这人马,应该不会低于我军的两倍,而英郡王又在和贼军的主力纠缠,这偷袭我两堡的,人数应当不会很多,具体人数,未得到证实,臣不敢妄言,不过,这不定是一支精兵无疑,只有精兵,才能起到这奇兵的作用!”
他微微闭着眼睛,努力思索起来,这个样子,在君王面前,就显得非常无礼了,换个脾气不怎么好的,直接把他拖出去砍了都有可能。不过,此时皇太极并没有在乎这些,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范文程面对重大的事件的时候,努力思考的样子。
“英郡王要援军,那么贼军何尝不要援军,若是这支人马能驰援丹东到定州的贼军主力,为何他们不退反进,攻我楚山,碧潼?楚山碧潼两堡若任意一堡有失,我建州门户就此打开,嗯,贼军既然出现在楚山碧潼,那熙川想必是不保了,这余贼厉害啊,这一招若是让他得逞,他则利于不败之地,进可直逼我建州,退可以回熙川,定州,无论怎么打,他都不吃亏!”
不得不说,范文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所谓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难怪皇太极对他如此看重,他仅仅凭着几分军报,还有当前的局势的分析,就将风字营的意图,看得个七七八八。
“陛下,咱们如今派出援军,只怕是来不及了,在楚山一线,向来不是我大清的重镇,只怕这一次,得看守将能不能支持到咱们的援军到了!”
他屈指计算着:“盛京的人马,已经是调无可调,护卫国都的人马,断断不能再动,那么只能就近从建州征召人马,陛下可拟一道旨意至理藩院,令哲里木、卓索图、昭乌达各盟出兵,暂时归建州将军节制,若驰援不及,则建州将军可率军,夺回楚山、碧潼两堡!”
“这个朕已经想到,这是这余贼,让朕想起毛文龙来了,这两人都是一样的秉性,不安分,总是让真头疼不已!”皇太极一想起那个老是在大清的背后扯后腿的毛文龙,就有些牙痒痒的。
天启年间,毛文龙在东江开镇后,对后金的袭扰就没有停止过,可以说,他是游击战专家,把牵制袭扰的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对于后金说,双岛毛文龙却是一只打不死,赶又赶不走的打蚊子,你要不管他吧,他又跑上来叮你一口,你要管他吧,他撒腿就跑得没影了,硬攻的话,他占据地势之利,高枕无忧。总之,在后金的眼里,这纯粹就是一个恶心人的玩意。
“陛下此言差矣!”范文程笑着摇摇头,“这两人,决计不是一类人!”
“此话怎讲?”
“陛下,咱们不是对那余贼的底细,着实打探过了吗?这毛文龙再怎么折腾,他也是大明总兵,即使他麾下精兵数万,那袁蛮子也能一纸矫诏杀了他!但是,若是此刻有一个袁蛮子这样的人物,去这余贼的老巢,只怕,那死的决计不会是那余贼了!”
“这个倒是你提醒了我,这余贼是叛出大明的!”皇太极喃喃自语道,眼光突然变得热烈起来:“范先生,你说,这余风,能被朕收归己用吗?”
陛下就这点不好,太求贤若渴了,一听到是人才,就想收归到旗下,哎,这余风气候已成,又岂是那么好归顺的!范文程默默不语,这话,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
但是皇太极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兴奋到了,一直以来,他都是把这余风,放在自己的对立面,当做敌人看待的,此刻被范文程一提醒,他才发现,这余风到这朝鲜落草,实际上是无处可去,而现在朝鲜对于大清来说,不过是一个连藩属都勉强的邦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是因此能够收复这样一股势力,得到余风已经余风手下的这些将领士兵,舍弃这样的藩属又有何妨,再说,就算这余风占据了朝鲜,他归顺了自己,这朝鲜不也还是大清的属国吗?
“范先生,你来拟旨,不,不是旨意,是书信,朕要给那余风亲自去一封书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