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所有人都有些心有不甘,这件事情却是到底终于落下了帷幕。方可卿恢复得很好,有弄玉在,身体自然不会留下什么问题。在细细地调养了一周之后,那残留在体内的瑛栗也全部被驱逐了出去。
望着那碗因为浸泡了自己施针所用的针而泛青的水,饶是已经全部清除,弄玉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后怕。只是接触了一次,这瑛栗竟然就能在人的身体里侵染得这么深,果然是不容小觑啊。那用药之人,心思果然狠毒。
在这段时间里面,宁辰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方可卿身边,但是那日审讯厨子时候的暴怒,在整个府中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全部都知道这一次自家少爷之所以会如此发怒是因为那位红颜月湄。即使现在有着这样的举动,大家也不过是归结到了亏欠上。
自然,方可卿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每夜,被这个自己爱着,并且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拥着入睡的时候,她的内心里还是要安稳了许多。
这一次的事情实在太大,自然也不可能逃过宁家二老的耳目。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二位老人更是在狂怒之下险些将引起这一切的月湄直接赶出宁家。过去二老也常常因为宁辰风的顽劣行为大发脾气,但这一次的雷霆之怒却明显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若不是方可卿拖着自己仍然虚弱的身体前来求情,恐怕月湄就真的要搬出去了。
的确,很多人都将这件事情归咎到月湄身上,但是方可卿却不这样认为,反而十分为她忧心,因为那日这汤的确是要给月湄的。但是,又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总觉得事情发生的太巧,那厨子也来了几日,怎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选择一个自己也在,弄玉也在的不利时机?
况且,那日之后,月湄来看自己,站在床边,因为怀孕她现在已经不再施脂粉,一张脸的确没有方可卿的巧夺天工,甚至扔到青楼之中,这张脸都有些平凡的嫌疑。但是那份魅惑却是在这清淡之下也无法遮掩的。
只不过,那日站在自己床边的女子,难得地有了一丝犹豫的情绪。她和方可卿对视许久,然后握住她的手移动到自己臃肿的小腹之上,轻且坚定地说:“可卿姐姐,我的孩子便也是你的。”
她也是曾经将为人母的人,经历过丧子之痛,就更加明白这承诺来得有多重。她点了点头,将月湄拽到自己的床边坐下,甚至还提起了一点力气微笑地说:“那你可要将他先养得白白胖胖的。我喜欢胖娃娃。”
“嗯。”月湄真心实意的笑容里夹杂着一抹泪意。
不过,宁家二老的怒气却也不是那么好平复的,他们对可卿的满意程度甚至超出了自己当初的预料,当初月湄怀孕的时候,二老就十分遗憾。如今可卿好不容易也有了喜,竟然就这般没了。自然是又是心痛又是生气。
碍着可卿的面子不能对月湄发怒,所以这怒火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宁辰风的身上。
方可卿知道,眼下抱着自己的男子,这几日以来,过得其实很辛苦。他是聪慧的人,小聪明就更是不断,过去也是被责罚惯了的主儿,因此自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次却是丝毫不防水。就连小蝶每次前去看望,也都被拒绝。
方可卿知道,他似乎在和自己较着劲一样,这男子,虽然不爱着自己,终究还是对自己如当初承诺一般的。
宁辰风的确很辛苦,自己父母的怒气不说,方可卿的身子调养,还有那仍然在继续的商道上的烦恼都没有停止,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过去还可以指望弄玉和月湄,现在他却不能,巴不得月湄好好地养着身体,弄玉好好地调养可卿,最好他们三人谁都不要被人打扰才好。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累,也并不会让他觉得怎样,他更害怕的是可卿的心理。毕竟刚刚失去一个孩子,这重要程度只要看月湄如今对自己的肚子小心翼翼的状态就可以知道。而且那日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的哭泣还声犹在耳。
但是却没有在方可卿脸上看到太多的悲戚。
对于宁辰风来说,这并不是值得欣喜的事情,这个女子的坚强原本就来的虽然清浅但是绵长,但最易让自己受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想到这女子的聪慧,便觉得内心隐隐有担忧。
只有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宁辰风才会听到女子压抑的哽咽和颤抖。终究,这丧子之痛,旁人再是规劝,也及不上心里的一丁半点。他的心便放佛被揉碎一般的疼痛。
没几日的时间,方府那里也听闻了消息。方可卿午睡刚醒,就听到云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说:“小姐,大少爷和二少爷过来了。”云烟现在一般也都和小蝶一样称呼自己少夫人,这下子换了称呼,可卿就马上反应过来来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大哥和二哥。
见自家小姐没有说话,云烟低声问道:“就在前厅,小姐要过去吗?”
“还是不了,等到和公婆聊完之后,你请大哥二哥直接到这里来吧。”她的身子仍旧乏力得很,加之每日还要偷偷背着所有人继续看账本,想要寻找到其中的端倪,自是更加疲惫。
此时此刻,最不想见的恐怕就是自家的那些人。想到最初看到宁辰风做的那本帐,那新开的几间丝绸铺子掌柜的就是自己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想到其中的机关,方可卿心下黯然,现在还没有出什么问题,还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好自为之才好。
没多久,随着云烟一起回来两名男子,许久不见,两人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神色,可见最近过得不错。见到方可卿两人甚至有些亲昵地说:“二妹,我们来看你了。”
这称呼实在是太过陌生了,至少方可卿过去一次都没有听到他们叫过,因此这第一次听来,竟然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里也有悲凉,但还是淡淡地笑着说:“二位兄长快快请坐,可惜可卿身子不便,否则应该前去迎接才是。”
“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大哥方平看了看周围,见除了云烟并无他人,便压低声音说道,“家里的人都很替你打抱不平,这宁家少奶奶说出去好听,其实还不是空有一个头衔,那宁辰风既然无心对你,二妹你也莫要对他执着。方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这话他说的隐秘,落在方可卿耳朵里就更是奇怪,方府什么时候对自己这般在意了?再说,她自己的娘亲还不是空摆着一个二夫人的头衔住在方府?
但是,转瞬一想,当初娘亲对自己的叮嘱,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头脑中分明了,然后悲凉一点点地漫上心头,在之后便是巨大的失望。
扫了眼两位兄长注视着自己的神情,他们的脸上的确有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终究还是想要动手了吗?
压抑下心中的失望,方可卿仍旧用平淡的声音说:“让家里人惦记了。可卿很好,我原本嫁作人qi,自然会尽到自己的本分。况且父亲也曾耳提面命,可卿自是不敢有其他心思。”
看着她仍旧淡漠的绝美脸庞,方平和方宁都有些气愤,自己好声好言地与她商量,她竟然还是i和曾经一样的那副嘴脸。但是碍于出门的时候二爷爷的吩咐,又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好继续暗示道:“父亲说的也都是些场面话,谁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受这般委屈呢?这宁家虽然有钱,但是论起门楣,不知道低了我们方府几等。如今不瞒你说,你二哥和我在生意上都小有所成,也有了几分对抗宁家的实力。只要……”
“只要什么?”看到对方有意收住话尾,方可卿只好装作不懂地问。
“没什么,你好些养好身体。”方宁看到自己大哥险些将二爷爷的嘱咐忘掉,连忙打断,“只要你记得方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就好。”
方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说漏了嘴,讪讪地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看到你无事,便也就放心了。对了……”说着拿出一个锦盒,“这是二夫人托我给你带来的,她嘱咐你好生将养身体。”
接过母亲带给自己的锦盒,方可卿方才被冰霜染上的心方才有了一点暖意,扯出一个不算有温度的笑容说:“既然如此,可卿也就不强留了,二位兄长替我给父亲和大娘带好。”
待到云烟送大哥二哥走出院门口,方可卿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将那锦盒掀开,在那里面放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肚兜,上面是娘亲当时在这里养病的时候所绣的彼岸花。火红的一片,绚烂至极。
她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摩挲着,忍不住地又想起了一个很遥远的影子,转而又淡去。却突然发现自己手指握着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拿过来仔细看了下,果然有一个夹层。小心地用剪刀将夹层打开,一封信呈现在自己面前。
是娘亲的笔迹。
她会模仿,因此对笔迹有着天生的直觉,看到这熟悉的笔迹内心里就又暖了许多。信很短:可卿,记得娘说过的话,他不是薄情之人。你聪慧,却不必因目睹了娘的半生而错过自己的一生。况且,娘也不后悔。
有泪水顺着眼角流淌而下,然后是越来越多,终于她放佛支撑不住一般,伏在桌子上哭泣起来,在内心里萦绕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将那彼岸花浸染得更加红了。
而房门之外,宁辰风刚好看到这一幕,心里陡然痛了一下,竟然觉得自己都要落下泪来。却终是转身离去。
几乎是没有多久的时间,方家就迅速地没落了,坊间不断地流传这各种猜测,却任何一种都不算合理。没有人可以想到,这个昔日的望族,在得到宁家的扶持之后,生意也正做的如日中天的当口上,怎么会一下子没落。
而方可卿却是心知肚明。
二爷爷终究还是亲自出面来见方可卿,两人谈了许久,最终当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出来的时候神色虽不算欣喜,也有庆幸。至少,这女子,愿意保下方家不致落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