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的时间,宁辰风终于再次恢复了淡定的神色,对自己兄弟报以歉意的一笑。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若不是弄玉在身旁的话,恐怕还是不能,那些东西郁积在身体之中,迟早有一天会爆炸的。
“我不得不说,他所说的严丝合缝,就连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弄玉看宁辰风无事的样子,这才谨慎地说道,“他在凝翠楼多年你我都见过,不过是一个厨子,应该不会又太高的演技。所以,只有两种情况。”他的声音陡然降低了许多:“一个就是我们想多了,这件事情的确是梦璃引起的,不过是为了报复月湄,从女人的嫉妒心出发,也说得通。而嫂子也的确是受了池鱼之灾。这也是我希望的。”
“但是,第二种,就是这背后的势力强大到我们不可估量,所以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事情做到天衣无缝,那恐怕这次的事情就不过是个警告了。”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人?”宁辰风眸中精光一闪,问道。
“你是说……”弄玉顿时了悟,那个名字,第一次听宁辰风说过之后,他就不得不压制住自己心里放佛要沸腾一般的愤怒和仇恨,现在再次在心中想起,就又是波涛汹涌,他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才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秦王?”
声音里面夹杂的阴冷和仇恨太过沉重,放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饶是宁辰风也是一愣。想来,他还从未见过弄玉如此恨一个人的样子。
“怎么?”看着弄玉几乎要被自己身上所散发的戾气所湮没,宁辰风忍不住开口。
听到这声音,弄玉才将自己的神识从心中巨大的漩涡中拔出来,眼睛也恢复了些清明,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但是按照你那日所说,在郑大人府中见到的秦王就是月湄房中的神秘人的话。那月湄的孩子,应该是他的才对。虎毒不食子啊。”
“那碗汤究竟是端给谁的还未可知。我不排除以他的能力可以知道可卿怀孕的事情。况且,按你分析的药性,即使可卿未怀孕,那汤里的瑛栗也会给她带来损伤。”宁辰风皱着眉头,缓缓地分析道。
“要不我们再问一下那个厨子?如果他不说的话,我可以用银针逼他。”弄玉提议道。
宁辰风却是叹了口气说:“那倒是不必了,我方才试探了下,他的体内并无内息,也没有学过武功的痕迹。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你的针和我的蛮力应该是一样的效果。那人,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如果是说谎的话,只能说,我们这次的对手有更狠的手段。”
被他这样一说,弄玉也明白他所说属实,一时之间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其实你方才说虎毒不食子,我倒是想到,湄儿一口咬定那孩子是我的,秦王那日也的确对我表现出过敌意,这是否只是他的不满?”宁辰风开口,旋即,还不等弄玉说话,又自我否定道:“我恐怕是真的天真了。那位王爷的名气,我也不是没听说过。”
是啊,弄玉的眼前似乎再次出现那冲天的大火,火光之中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声音却纷沓而来,无数人的惨叫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以及求救声,还有人在自己身边喊着“快逃!”那些交杂在一起,他就再次觉得头痛了起来。
那位的狠辣,绝对容不得他们天真。
“也许,他知道。”良久,弄玉慢慢地说道。
宁辰风的瞳孔因为这句话剧烈地收缩着,之前他没有考虑到这样的情况,现在想来却也的确是一个说得通的地方。也许秦王知道湄儿肚中是他的骨血,但是对于他堂堂王爷来说,这孩子是否是亲生已经不重要。因为这在青楼之中出生的孩子本身就应该是被抹杀的存在。
不过,如果一个人能够对自己的骨肉下得去这样的狠手,那坊间的传言恐怕真的是事实。而自己商行的事情,如果也和这个人有关的话,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会更加棘手。
“不管怎么说,现在既然那厨子这样说了,就只有将梦璃请过来一问究竟了。我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动了我宁辰风的人,总不会就这般轻巧地过去才是。”虽然事情错综复杂,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是而非,但是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是需要冷静。宁辰风思量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定。
然而,当命令传了下去,家丁们带回来的消息却是,那梦璃似乎早就已经听到了风声,在一天之前就已经夹杂着钱财闻风而逃了,当兴师动众的宁家家丁们早去的时候早就已经不见了人影。不过这也似乎更加说明她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那厨子之话,在众人看来,倒也更多了几分可信度。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顺利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宁辰风自然不会再告诉其他人自己和弄玉的分析。而现在,虽然他非常想将那个被关押在柴房之中的厨子挫骨扬灰,才能够弥补自己心里的一点疼痛,却仍是不能。
说到底终究是商人,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动用私刑仍然是会触犯到刑法的。如果只是有江浙巡抚坐镇这江浙一带的话,他宁辰风自然会豁出去亲自将那厨子解决掉。但如今多了秦王,宁辰风就觉得那人似乎就等着自己发怒然后失手呢。
所以也只能送官。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省略掉关于秦王的猜测告知给一定要知道的月湄之后,三人的意见也是不约而同的一致。那厨子再次被带了上来,看着铁青着脸的宁辰风不由得一缩,明显已经在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是却在听到宁辰风口中吐出送官二字的时候,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一边看着的月湄便忍不住皱了眉。心里原本一直不愿意去相信的预感就隐隐变得更加真实了。她想挥散去,却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就已经沁出了冷汗,因为她自己的那个怀疑实在是太过真实。
脑海中再现出那日她进宁府,宴席之上,那男子坐在江浙巡抚郑大人的身边,冲着她邪魅的一笑。那人,可是和官府的交集匪浅。
手指紧紧地扣住了椅子的扶手,月湄努力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不会和他相关。至少,他不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子。
一心都维系在厨子身上的宁辰风自然没有注意到月湄的反应。只是亲自遣了身边的人将厨子送到江苏知府的府衙之中,当然,随着去的还有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送去江苏知府,倒不是为了躲过秦王,原本这样的事情也的确犯不着去劳烦江浙巡抚,这样的安排也算是按照规章办事。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秦王,刚好就在这苏州知府的府衙之上。府衙之内,一脸惊恐尚未完全消去的厨子跪在下面,看到这张明显更加狠辣的脸,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小人已经全部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做了。”
“哦?”慕容醉邪魅地笑着,把玩着手中那张十万两的银票,云淡风轻地说,“宁大公子可是送了十万两的银票来买你的性命呢?怎么样,你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命竟然能够这么值钱吧?”
闻言那厨子的身体又是一抖,却是连汗水都流不下来了,只是声音颤抖地解释:“大人您答应过小人事成之后,会送小人全家北迁……”
“急什么?我说过的话怎么会不作数?”慕容醉笑笑,“我只是想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小人全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说的。”听到慕容醉这样说,男子脸上的惊恐缓和了一些,忙带着祈求地说道。脸上的表情落在慕容醉的眼睛里格外生动,那是苦苦求生的表情。
“他们的反应如何?”
厨子一听男子的问题,似乎看到了曙光一般,连忙将宁辰风,弄玉以及月湄等人的反应一一回禀,半句话半分表情也不敢遗漏。
等到他终于全部说完,慕容醉才站起身,走近他,低下头冷眼看着在自己的威压之下已经瘫成了一滩泥一样的中年厨子,声音严厉:“你确定你是全部按照我吩咐的去做的?没有多说半句话?”眼神紧紧地锁着厨子手腕上的淤青,继续说:“那宁公子的手段也不轻啊。”
“小人不敢,完全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厨子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男子突然笑了,笑容明亮,一点邪魅也无,一扫之前的狠绝,就连跪着的厨子也忍不住跟着傻笑起来,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慕容醉再次开口,声音果然缓和了许多:“还记得我答应事成之后就将梦璃许配你为妾吧?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厨子的嘴角微微展开弧度,但是那弧度还没有完全展开,便感觉自己眼前一道红光,有鲜血汩汩地流淌出来,那源头竟然是自己的喉咙。
世界留在他眼里的最后一帧影响是,那邪魅的男子淡淡地将一条银色的细丝重新收回袖中,温柔地说:“我只相信死人。不过你放心,你去了便可以看见梦璃了,答应你的我决不食言。”
终究还是连声音都不能发出,厨子便断了气。
慕容醉转过身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后边,淡淡地说:“若枚,又是一个你的人,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身着紫色纱裙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袅袅地走出,看身姿正是凝翠楼的老板若枚。只不过,她的面上已经没有了平时的轻纱,露出了一张姣好的,带有某种异域风情的美。如果仔细看的话,倒是和弄玉有上几分相似。
然后她款款地拜了下去:“若枚不会生王爷的气。只要是王爷想要的,若枚都会帮王爷拿到。”
“还是你最好。”慕容醉甚至弯下身将跪在地上的女子拉起,淡淡地说。然后又似乎在呢喃一般,他说:“不过我倒想知道这十万两究竟是为了这厨子的命,还是谁的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