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饭菜也不许动。”月湄的脸上是少见的严厉，云烟见惯了她平日里刻薄的样子，现在再看如今一副冷厉的模样，才明白，平日里这位月湄姑娘算得上是客气的了。明白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维护自家小姐的成分，云烟心里觉得感激。
但这些，都无法掩盖整个屋子里的人的惊诧。
方可卿竟然也怀着孕？
方可卿这个时候还有意识，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明显一惊，她自己也不知道竟然就怀孕了。想到那个还没有来得及出世就已经逝去的孩子，心里的痛竟然都盖过了身体的，忍不住就流下了眼泪。
见到她哭，屋子里的人的心都忍不住沉了一下，月湄更是感同身受，也许没有怀孕的时候她还会对这样的场景嗤之以鼻，认为反正已经是既定事实，既然失去了，就不要再做无用的哭泣。但是现在她知道不是这样的，怀孕之后才发现，有很多情绪，过去她鄙视，只因她不懂，现在她理解。
“云烟，你和我一起把她抱到床上去。”最有理智的人就是弄玉了，也许是出于行医治病，救人性命这样的本性，他立马稳定了情绪，指挥道。
重新细细地为方可卿诊了脉，也确定了自己刚才的推断没有任何问题，弄玉的神色忍不住再次黯淡了几分。
虽然说小产并非大事，，以他的能力细加调理也定然不会留下任何遗留的问题。但是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而这刻意为之，却很难说清楚究竟是冲着月湄还是方可卿而来的。
弄玉在心里暗暗思忖着，按理说，方可卿怀有身孕的事情不要说外人，就连他和月湄也是不知的，甚至很有可能自己的那位兄弟也并不知情。他侧头看了看自己施针之后终于从巨大的疼痛中脱离，但是迅速昏睡过去的女子，她的脸色仍是惨白，即使昏睡过去也仍旧咬着自己的嘴唇，是下意识的动作，带有某种自我保护的意味。
也许连这位本人，也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才是。
“云烟，少妇人怀有身孕这件事你可知道？”看着那个因为担心而忙前忙后的小丫头，她脸上的焦急和心疼一览无余，弄玉却也只好在这个并不恰当的时候提问。
云烟正在给方可卿擦拭额头的汗水，听到这个问题一脸迷茫地转过头来，还未开口眼眶里已经蓄起了厚厚的眼泪，声音也带着哽咽：“云烟未曾听小姐提起过，也没有注意，都是我……如果……”
知道她即将要陷入到自责之中，弄玉连忙说道：“时间太短，还没有什么具体的反应，恐怕少夫人自己也不知道，你千万不要自责！”
这种听起来就是安慰的话果然没有任何效果，云烟的脸庞上两行清泪缓缓地留下，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轻容，你去打些热水给云烟。”月湄在此时站了出来，“云烟你先不要管其他的事情，好好为可卿姐姐擦去虚汗才好。还有她的周围通风也要良好，醒来的时候恐怕就要喝汤药，一会儿弄玉开了方子，如果不放心别人你就亲自去抓药吧。”
弄玉瞬间就明白了月湄这样做用意，的确在这样的时候让她忙碌起来好过给她时间胡思乱想。云烟也果然应了一声就毫不分心地开始照顾方可卿。
有她在，月湄和弄玉这才安了些心，拿着刚才那碗汤踱步到外边。月湄软软地靠在软塌之上，不打扰弄玉细心地检验那碗汤。过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弄玉抬起头，神色有些凝重，月湄握着杯子的手就不自觉地紧了紧。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碗汤，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的话，此刻这碗汤应该在自己的胃里才是。忍不住地用手缓缓地抚摸自己的小腹，已经接近五个月了，已经有明显的隆起，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有一个生命在自己的体内兀自生长着。
她比其他所有人都更能够感觉到这个生命的蓬勃生长，因此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这条无辜的生命。她是月湄，她一定可以保护好这个孩子！
“你太紧张了……”弄玉用了些力，才不动声色地将水杯从她的手中接过来，小声地提醒道。
月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了，这碗汤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在自己周围。可以这么简单地将东西送到自己的饭桌上。自然保不齐现在也有机会发现自己这里的一举一动。下意识地环住了自己的腹部，虽然这是最无济于事的动作，但她还是想要保护这个孩子。
“是什么？”她的心绪安稳了些，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语调。
弄玉在她的身旁坐下来，用不大的声音说：“有一些红花的成分，最重要的是瑛栗。”
“瑛栗？那是什么？”和弄玉认识的时间长了，很多药物也都多少有些耳闻，尤其是那些在青楼之中比较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的，她就更加清楚不过了。但是这味药她却连听都没有听过。因此难免有些疑惑。
弄玉叹了口气：“你没有听过很正常，瑛栗也是一种用来堕胎的药，但是在生活之中却用的比较少，主要是和它的药性相关。瑛栗虽然用于堕胎，但效果并不如红花来得快和明显，所以害人是不会选择这味药的。”
“那就是说这个人并不是要加害我们是吗？”月湄问到。
看到弄玉一副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连的眼神望着，月湄这才收回自己眉眼间显然的放松，安静地听着。
弄玉知道她过去是断然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永远不会去低估自己的敌人。即使只是潜在的危险，也一定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这个女子过去所有的快准狠甚至比自己和宁辰风都要更胜一筹，所以三人之中的很多事情也都是交给她来办。
但是怀孕软化了她，也让她脆弱连。她不是天真，只是真的不希望被伤害，尤其是那个孩子。但越是这样的时候，弄玉越是不能够只是安慰。毕竟今日还是自己在场，都闹出连这样的事情，如果自己不在的话，那后果更是不敢想象。
这样想着，他还是多少放轻了自己的声音：“你也看到嫂子了，她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是无事。那孩子是注定保不住了，却不是因为时日短，这里面红花和瑛栗搭配的量，对你也是足够的。”说到这个的时候她的语气力多少带上了一些寒气。
在不知不觉的时间里，月湄已经渐渐地成为了自己妹妹一样的存在。因此自然是多加保护，这种伤害让他感觉到生气的同时更多的时候是后怕。
害怕失去，就像曾经自己失去至亲一样。
“你还没有说瑛栗的效果。”月湄注意到弄玉一直对这个问题多加回避，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因此主动问道。
果然就见弄玉又犹豫了一下，眼神向屋子里间看了看，看到云烟仍在忙前忙后地照顾方可卿，这才开口：“瑛栗最大的效果是可以残留在人的体内，如果不好好排除的话，很可能之后都不会再怀孕。”
“怎么会这样？”之前她还真的是天真了，“那姐姐她……”
“别担心，瑛栗的量并不大，而且万物相生相克，我还是知道有什么可以有效地清除掉瑛栗的，并不会给嫂子留下什么永久性的伤害。只不过，倒是可以从这味药里好好地琢磨下来人的用意。”
“你的意思？”
“你看，今日之事，是针对你们两个谁来的？”弄玉细细地分析道，“你怀有身孕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碗汤当时轻容也确实是要端给你的。但是如果是针对你的话，根本不需要用上瑛栗才是。就算想要让你不孕，也不需要在这个时候着急下手。”
“你的意思是针对姐姐的？但是怎么会那么巧？如果当时我不坚持的话，那碗汤就会我喝下才对。”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可能对方的心思之重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就连嫂子怀孕这样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对方都可以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要更加小心了。”弄玉谨慎地说道。
两人的神色多少都有了些凝重。今年还真的是个多事之秋，商行的事情频频受到不知名的阻力，虽然损失不大，但是一直被人在暗中盯着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也导致宁辰风最近频频外出。现在就连这外出都不得不考虑是不是也在对方的计划之内。
“等辰风回来再做定夺吧。”弄玉安慰地说道，“嫂子的身体你尽可放心，如果连小小的瑛栗我都无法应付的话，还真的是没脸见师傅了。”
“弄玉，谢谢你。”月湄想说，谢谢你在我身边，又想到需要谢的地方好像远远不止这点，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地收住，却无端地多了些悲凉的气息。弄玉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果然胎气已经有了些许的动荡。
这女子表面上看起来无事安好，心里定是怕的很吧。
其实弄玉总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这是一种骨肉至亲的感觉，她仍然能够记得在那个颠沛流离的夜晚，有一个小小的手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即使手心出了汗，手指的肌肉因为太过用力而感觉到酸疼，仍然是不敢放开，不敢放开，不能放开。
所谓骨肉至亲，便是如此吧，所以他能够理解像月湄这样的女子也会情不自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