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在距离坤吉狄潘上尉家几十米的地方停下了,付了人力车的钱,然后站在路边,观察着这一片的环境。
这一带是明显的平民区,高高矮矮的竹楼、板房、破砖房、茅草屋……歪歪扭扭地挤在湄南河岸边。如果是向小强在这里,一定会联想到《黑鹰坠落》里面摩加迪沙的那种破板房。
七点多的夜晚,平民区显得非常热闹,光屁股的小孩们尖叫着跑来跑去,妇女们蹲在河边淘米洗菜,一边用绵软的泰语大声聊着天。竹笼里面鸡鸭们“咕咕、嘎嘎、咯咯”地叫着。
虽然是破房子,但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千万点昏黄的油灯从窗子里漏出来,让这一片破旧的贫民窟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么一片杂乱的居民区,又没有门牌号……具体是哪一座?
张得禄操着娴熟的泰语,跟路边的一个妇女问了。
坤吉狄潘是军官,所以平时也经常有军队里的朋友来找他,这里的街坊四邻也早就习惯了。看到是个军官,那个妇女很自然地指着右前方的一栋二层小砖房:
“就是那一栋的卡。”
张得禄双手合十谢过了,然后四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到那栋砖房前面。
大概是因为坤吉狄潘在王宫卫队当上尉吧,所以他家的房子明显比周围都要好一些,不是七扭八歪的竹楼板房,而是正儿八经的砖房。
四个人按照预先计划好的,站好了各自的位置:正门口街对过的暗处守一人,小楼背后、正对着湄南河的后窗下守一人,剩下的两人也就是张得禄和方贵闵,上前敲门。
敲了半天也没人答应,方张二人对视一眼,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候,门内有个男的粗声粗气问道:
“谁啊?干什么的?”
方贵闵用泰语说道:
“坤吉狄潘上尉在这儿住吧?”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一张脸露出来,狐疑警惕地打量了一下两个人,嘟囔道:
“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方贵闵盯着他,问道:
“你是坤吉狄潘上尉?”
那个男人又看看他俩,点点头。
两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头。坤吉狄潘为什么警惕性这么强?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难道他的哥哥晚上回家后跟他说起有人打听过他、引起了他的怀疑?
但是现在已经和他接触上了,也来不及重新打算了。只能按照预先设定的话给他说,看他的反应了。
张得禄很神秘地左右看看,然后凑到门缝上,用汉语小声说道:
“我们是大明东厂的……呵呵,还是上次的事儿,我们老板还想请你再帮一次忙……唔,这次报酬加倍……”
然后,两个人都殷切地盯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等着他的反应。
谁知道这个坤吉狄潘居然……没反应。他很漠然地盯着二人,慢慢地眯起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张得禄又用汉语说道:
“你看,先让我们进去吧。我们进去商量。”
坤吉狄潘仍然没有反应,只是手把这门,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条门缝关上。
方贵闵和张得禄二人对视一眼,突然都明白了。
这个人根本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他不懂汉语!
他根本不是坤吉狄潘!
两人同时就要掏枪,但是门一下子从里面拉开了,一下伸出来好几条粗壮的条胳膊,把两人拽了进去。
那个“坤吉狄潘”最后朝门外四下望望,确定没人注意到,也关上了门。
……
两人被拖进屋子,还没容得他们挣扎,好几个人就一拥而上,把他们死死地按在地上,捂上嘴巴,双臂反剪,戴上手铐,同时身上的枪也被抽走了。
方贵闵和张得禄一感觉到手铐戴在手上,便不再挣扎了。他们第一感觉,这是暹罗官方的某种力量,可能是警察,或者是军队的人。那样的话自己的大明军官身份应该是护身符。
几个人把他们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搜出来了,其中有两本证件,一本是暹罗军官证件,另一本是大明军官证件。
几支手枪顶在他们的脑袋上,同时一个粗声粗气的泰语声音威胁道:
“不许叫喊,不然打死你们!听懂没有?”
两人点点头。
捂着他们嘴巴的手松开了。
方贵闵想抬头看,但是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然后他的脸被死死地按在水泥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同时,那个声音又低声吼道:
“看什么看!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方贵闵想了一下,迟疑了两秒钟,但紧接着胳膊就是一阵剧痛,快要被折断了。那个声音又威胁道:
“快说!”
张得禄抢着说道:
“我们是大明东厂……”
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就挨了一拳头,嘴巴被死死地按在水泥地上。另一个声音吼道:
“没问你!”
方贵闵略抬起脑袋,吸入一口气,用泰语说道:
“我们是大明东厂的,奉命来暹罗公干,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就这抬头的一瞥,他看清了其中的两个人。他们都是暹罗人,穿着便装。
几个人一愣,然后一个人说道:
“大明的?长得就不像大明的!会说两句汉语就冒充?”
一个人拿起他们的证件翻看,暹罗军官证他们看得懂,但另一本大明军官证都是汉字,他们就看不懂了。
另一人说道: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们见过我们了,肯定不能让他们走!依我看先带回去,然后请示沙旺苏西大人!”
……
这时候里间有一丝声响,这几个人都猛地抬头,盯着通往里间的帘子。其中一个领头的示意一个手下进去看看。
那个暹罗壮汉提着手枪挑开帘子,进去了。
里面隐约的“嘎巴”一声脆响,便再没声音了。
外间的人紧张地盯着帘子,好半天都不见那个人出来。领头的又示意另一个手下进去。
另一个人紧握手枪,更加小心地摸了进去。
方贵闵虽然头被按在地下,但也勉强能看到。他觉得这两个人双手握枪的样子很专业,很像是职业军人。
“啊!!”
里面响起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一股鲜血从里面喷到竹帘子上,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外间的几个暹罗人还没顾得上张大嘴巴,就看第二个进去的人歪歪斜斜地扶着门框出来,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一只手捂着脖子,鲜血不断地从手指缝里飙出来。
随着外间几个人的惊呼,他像一只口袋一样,倒在地上。
外间除了方、张二人,还有三个暹罗人。他们各自掏出了手枪,一个人看着方张二人,另外两个人紧握着手枪,小心翼翼地往里屋逼近。沾满鲜血的竹帘子还在一晃一晃,鲜血还在不断滴下来。
看着方张二人的那个暹罗人此时也紧张万分,也已经把注意力都转向了里屋的竹帘子上。方张二人相互递了个眼色,都悄悄地翻过身来,然后使劲儿把反剪的双臂向后伸,把臀部和双腿往里缩,硬是慢慢地把两条腿从双臂之间掏了过来,双手从身后变为了身前。
里屋一个声音喊道:
“你们俩卧倒!”
两人听到这声汉语,明白了,继续躺在地上。
三个暹罗人听不懂,此刻紧张的神经都要绷断了。
突然,帘子后面闪过一个黑影,同时伴随着“咚咚”两声消音器闷响,三个暹罗人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两人就胸口中弹,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第三个人正要开枪,后面伸过两只臂膀,抱住他脑袋猛一转,“嘎巴”一声,他脖子被扭断了。
不到三分钟,五个暹罗人就横尸在这两间屋之间。
……
“外间清除了,安全!”方贵闵喊道。
“好,我们出来了!”
说着,沾满鲜血的竹帘挑起,另外两个特工:王小安、蔡其贵提着手枪出来了。四个人都紧张得一身大汗,此刻放松,都互相拥抱了一下。
原来,守在外面的王、蔡二人看到他们被抓进去后,马上就绕到小楼后面,从临河的后窗爬进里间去了。
他们从尸体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了手铐。张得禄正要蹲下来搜尸体的口袋,王小安轻咳了一声,说道:
“那什么……你们最好先到里屋来看看。”
方贵闵和张得禄跟着他们进了里屋,立刻就死死盯着眼前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满地鲜血,四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其中一具是第一个进屋的暹罗人,他是被蔡其贵偷袭扭断脖子的。但是,另外三具尸体被砍得惨不忍睹,两具是年轻的男尸,一具是年纪大的女尸,都在前胸、肩膀、头部有很宽很深的伤口。大滩的血泊中间,丢着一把血淋淋的斧子。
过了好一会儿,张得禄才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抬头问道:
“这三个人是他们杀的?”
“应该是。我们进来的时候,三具尸体已经在这儿了。”
“坤吉狄潘上尉……”方贵闵盯着尸体说道,“该不会就躺在这儿吧。”
四个人相互看着,都明白了八成如此。
紧接着,四个人在这栋小楼里分头行动,飞快地搜查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十几分钟后,该找到的都找到了。军官证和其他一些东西,证明这两句年轻的男尸,就是坤吉狄潘上尉,和他的兄弟,白象饭店的接线员。那个年纪大的女尸,是他们的母亲。
……
就在四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张得禄突然摸了摸头顶。好像什么液体落到了他头上。
他看了看手心,不是血。另外三个人也注意到了,都抬起头来,发现液体是从半吊在房梁上的一只大竹篓里流出来的。一共有三只大竹篓,都是这样吊在房梁上。
张得禄嗅了嗅手心,觉得是尿。
“娄子里有人!”
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