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强明白,三天内就要开大陪审团听证会,到时候不走运的话,就要对自己提起刑事诉讼了。所以要查的话,在三天内查出眉目来用处最大。
他着手选拔了一个特工小组赶赴曼谷,到白象大饭店对手的踪迹。
这个特工小组的首要条件就是必须熟练泰语。而且,还要皮肤黝黑、身材瘦小、面部骨骼突出,要长得像暹罗当地人。至少扔在一堆暹罗人中间,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满足这么几个条件,还同时得是人民卫队特工,这就难了。肚子疼提出这么几个条件来的时候,向小强都觉得不大可能,觉得他太异想天开了。人民卫队虽说有好几万人,但保安队目前只有几千人而已。要说找几个英语、法语、日语俄语人才来,那肯定容易,但泰语是小语种,上哪儿找去!
但是肚子疼居然一下就找出来了十一个!向小强彻底哑然了。但想想也是,情报单位里,就是各种外语人才多。泰语虽然是小语种,但暹罗和大明关系密切,泰语人才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稀缺。肚子疼还顺便在档案上找到了六个主修琉球语的特工来,再次让向小强震撼了一把。
从十一个人里挑出了完全符合条件的四个人来。其中两个是广东人,一个是广西人,一个是福建人,长得都具有明显的马来人种特征,说得流利的泰语,而且头脑机敏,身手灵活。
肚子疼为他们安排了合法身份:大明驻暹罗林查班海军基地的军官,并为他们办了两套证件:一套是大明海军军官证件,一套是暹罗陆军军官证件。
因为暹罗目前基本上还是封建君主国家,国内法制一团糟,再加上暹罗是大明的藩属国,所以大明公民在暹罗都拥有治外法权,而军人更是拥有不少特权,所以海军基地军官身份是最方便的了。
接下来是怎么去的问题。一般来说,从南京到曼谷,就是两种:要么坐火车,要么坐船。不过都太慢了。坐船光单趟就得三天,坐火车更慢,在各条铁路线上绕来绕去,得将近一个星期。问题是三天内不仅要到曼谷,还要查出东西来。
“坐飞机的话,”向小强皱眉道,“只能考虑军用飞机。大明现在可还没有民航。但是军用飞机的话,我们人民卫队又没有,还得跟军队偷偷商量,还不能让调查团发觉了。不然就麻烦了。”
“大人,”肚子疼笑道,“陆航李司令不是咱们的人么?”
向小强苦笑道:
“我也知道,可陆航基本没有去暹罗的飞机。飞那边儿军事基地的,主要是海航的飞机。海航,我们又不熟。平时请他们帮忙当然可以,但现在出了这事,他们未必肯和我搅在一起。”
这时候秋湫刚从外边抱着四套明军制服和暹罗军制服进来,听到向小强说到海航,马上把军服一放,跑过来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向小强摇摇头,把顾虑说了一遍。然后又摇头道:
“原先只想着怎么选人、到那里怎么行动了,没想到连怎么去都是问题!”
秋湫笑道:
“这样啊,那我去我们潜艇基地找我们司令吧!”
向小强和肚子疼都惊讶地望着她。
秋湫笑呵呵地说道:
“我们潜艇部队谢司令人不错的!要不,我去找找他?没准他能搞到飞机呢!”
向小强很是惊喜,没想到秋湫还有这门路。他又详细地“审问”了一遍秋湫,然后又把秀秀找来问了一番,了解了长江舰队潜艇司令的为人,确信去找他不会被出卖,便派车送秋湫去江心洲潜艇基地了。他没让秀秀跟着去。秀秀在报纸上曝光太多了,出去太招摇。而秋湫被人认出的机会就小多了。
话说回来,秋湫现在已经是“江心洲伯爵夫人”了,到自己的采邑上巡视,天经地义啊。
于是,秋湫就带着几个原“蚱蜢号”的姐妹,中午吃完饭,跑回原单位去玩了。
然后下午三点多钟就回来了。
“大功告成!”秋湫笑呵呵地对向小强说,“我们司令还是那么好,他让我问你好呢!他根本就不相信事情是你干的,还为你打抱不平呢!”
“呵呵……那好,那好……”向小强笑道,“飞机怎么安排的?”
秋湫笑眯眯地道:
“海航明天有一架飞机去林查班基地送蓄电池,我们司令会跟海航的人打招呼,说林查班基地上次有四个军官到江心洲基地这边送零件,现在要搭飞机回去。林查班离曼谷就很近了,到时候他们坐汽车去曼谷就行了。”
“好,很好,秋湫事情办得很漂亮!”
……
第二天,6月10号早上六点钟,一架海航的容克-52从仙林军用机场起飞,机上除了货物和押运员,还乘坐着四名林查班基地的“海军军官”。他们带着证件、手枪,手提箱里放着暹罗军官制服、几样间谍工具和一台便携式电台,将前往暹罗“公干”。
飞机上午八点半在长沙机场降落加油,九点钟起飞。总共经过六个小时的飞行后,中午十二点左右,降落在了暹罗的林查班军用机场。
四个人在机场食堂简单吃过午饭,随即跳上一辆前往曼谷的班车。在热带原始森林中的公路上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后,下午两点半到达曼谷市区。
四个人先分头各自在街上走了一圈,以甩掉可能的“尾巴”。
曼谷的街头,除了棕榈树、温暖潮湿的海风之外,更多的只是脏乱差。
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当地人顶着货物、牵着牲畜在城市大街上拥挤穿梭,光着臂膀、缠着黄袍的僧侣三五成群地走着。驴车牛车和偶尔出现的汽车挤在一起,光着脚、甚至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在其间快活地奔跑尖叫。牲畜叫声、商贩吆喝声、小孩子嬉闹声、汽车喇叭声交织在一起,让人脑袋都快炸了。
蜿蜒穿越市区的湄南河上,当地人撑船运着大米和蔬菜在河面上划过,船后缓缓荡开两列波纹。河水荡到两岸,拍着漂浮的菜叶和白沫。光屁股的小孩子们丝毫不嫌水脏,依然快活地跳进河里,娴熟地游着。
来自大明的四个特工饱览着这一切,感叹着这居然是一个国家的首都。如果他们曾到过另一个南洋城市巴达维亚,就会觉得这里还不如巴达维亚。巴达维亚有着非常浓厚的殖民色彩,整齐的街道和宏伟的大清真寺、漂亮的欧式洋房、教堂……等等,都是这里所缺少的。但是同样,如果他们曾同时在两个城市生活过,也同样会感叹:曼谷华人的地位,远不是巴达维亚华人能够比拟的。
在荷属东印度,华人一直是三等公民,是饱受欺凌的一个族群,就连最贫穷愚昧的当地人也能骑在他们头上,肆意欺凌。当然随着明荷战争之后,东印度华人的地位大大提高。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东印度华人的地位都比不了暹罗华人。在暹罗,华人即便称不上主人,也绝对算是贵人了。这里的华人甚至拥有代表一国侨民最高地位的东西——治外法权。
但是暹罗的华人数量虽然多,还是远比不上荷属东印度的华人多。因为东印度的当地人还属于半开化状态,懒惰贪婪成性,所以当地社会的钱非常好赚,吸引着大量华人去那里打拼。而暹罗却是拥有非常悠久文明的国度,而且历史上就和大明交往密切,所以当地人和华人一样,也很是吃苦耐劳的,对华人形成了强有力的竞争,华人会干的,当地人都会干。
两个地方的当地人给人的感觉也很不一样。东印度当地人信仰***教,显得悍勇、桀骜不驯,保留着原始部落战士的遗风。而暹罗当地人信仰佛教,更显得平和、谦恭、精明,还多少带一点小市民的味道。因此,东印度那种大规模的血腥事件,在暹罗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
四个人各自转了一圈,又先后到了同一家小旅店里住下。这间小旅馆是他们事先约定的,很是不起眼,但周围环境四通八达,便于转移。
现在第一件事是:
第一,确定白象饭店总机房的接线员有几人,有没有懂汉语的。因为暹罗和大明交往密切、而且华人众多,所以当地人粗通汉语的也很多。但是他们分析,既然是为了陷害向小强这么重要的事情,对方肯定不会让一个仅仅是“粗通”汉语的人来干的。必须是汉语非常好,确定能听明白双方的每一句话。要不然,在法庭上的证言效力就会很低。
第二,在暹罗,一个饭店接线员精通一门外语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既有可能是对方预先找了一个精通汉语的当地人,采用某种理由跟当天的接线员换班,来听这个电话。
第三,如果是临时换班,那对方事先安排换班的时候,必须考虑到这个接线员要上法庭作证的,那就得经得起严苛的背景调查。也就是说,如果弄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去换班,那就太生硬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刻意安排的。因此,对方找的这个接线员,应该和饭店原本的接线员有些关系,比如,是亲戚或者朋友之类的。这样可以解释说:那天我不舒服,找了朋友来顶替一下,结果我朋友不懂规矩,偷听了客人的电话,结果听到了这个内容……
这样就很自然,在法庭上说出来也很可信。
四个特工商量了一番,然后其中的一个人叫方贵闵的,换上便装,戴上礼帽,假装成当地的华人,出门叫了一辆人力车,往白象饭店去了。
白象饭店坐落在曼谷的一片“高尚社区”内,这一带整洁的多,是外国驻曼谷机构、银行、大公司、大饭店集中的地方。方贵闵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人力车,付了钱。
这不是白象饭店,离白象饭店还有两条街。但方贵闵要在这里往白象饭店打个电话。
他大大方方走了进去。两个身穿制服的门童恭敬地拉开了门,齐声说道:
“萨瓦滴可!……大~人~下~午~好!”
方贵闵大摇大摆地走进酒店,穿着曼妙泰族长裙的女领班赶忙迎上来,笑容可掬地双手合十低头道:
“萨瓦滴卡。敢问大人有何关照的卡?”
方贵闵“嗯”了一声,问道:
“有没有一位方贵闵、方老板来投宿啊?”
暹罗女领班又微笑着双手合十,低头说道:
“大人请稍等,容奴婢为大人查一下的卡。大人,您请坐卡。来呀,为大人看茶的卡。”
暹罗女孩子说泰语很好听,尤其是女性用语,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一个软绵绵的“卡”,非常有味。
然后她款款走到服务台前,跟后面的女服务员说了几句。女服务员低头查了一阵子,摇摇头。
女领班又款款走到方贵闵面前,俯身说道:
“很抱歉大人,小店并没有一位方贵闵大人住宿的卡。”
方贵闵点点头,掏出怀表看了看,假装犹豫了一下,然后掏出一明洋小费给她,说道:
“唉,这个老方,现在还没到啊……不过看时间也该到了。你们电话间在哪儿?我给他家里打个电话,问问他出来多久了。”
女领班得了一明洋小费,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双手合十鞠躬,忙带着方贵闵去电话间了。虽然暹罗有自己的货币,但明洋在暹罗市面上也很是吃香。而且在暹罗,一明洋已经不少了。一两百明洋就足够买人一条命了。
方贵闵进入一间单独的电话间,拨通了白象饭店的总机号码。
对方是一个男声:
“萨瓦滴可。”
“阿鲁,”方贵闵用法语信口开河道,“皮埃尔先生到了没有?”
对方接线员愣了一下,明显听不懂。接线员用泰语咕哝了几句,意思是他很抱歉,不懂先生的话,先生会不会说泰语……之类的。
方贵闵继续假装法国人,卷着大舌头,用很生硬的汉语问道:
“那么……你……会说……汉语吗?”
接线生这回听懂了。但他也用同样生硬的汉语回答道:
“不。”
方贵闵皱起了眉头,又用汉语接着问道:
“皮埃尔先生……到了没有?”
“不。”
确定了,这个接线员不会汉语。
方贵闵又假装很勉强地,用生硬的泰语问道:
“你们饭店……不会说法语……不会说汉语……我泰语……又不太会说……”
接线员一下子高兴了,这下听懂了。他很恭敬地说道:
“没关系先生,您可以用泰语慢慢说,我听的懂。”
方贵闵深吸一口气,静了静思绪,开始问最关键内容:
“但是……前几天……我打电话来……你们的……明明会说汉语的……为什么今天不会说?”
“前几天?不会啊,这里只有我一个,我怎么会说汉语呢?”接线员说着想了一下,笑道,“先生,您是6月5号打电话来的吗?是啊,那天……那天……呃,那天我生病了,我让我兄弟来顶替我的,他的汉语可是很棒的,呵呵……但是,他干的可不是我这种活儿。”
又确定了。白象饭店接线员只有这一个人,而且,6月5号,也就是案发那天,这里确实有个汉语很好的人来换过班,据说是他兄弟。很好,目前一切都对了。
方贵闵也笑道:
“是啊,我记得他,你兄弟非常好……你兄弟汉语真的非常好啊……呵呵,他是主修汉语的大学生吗?”
“那倒不是,”接线小伙子语气显得非常骄傲,说道,“我兄弟是是汉语翻译官,他在王宫卫队当差,是国王陛下最忠诚的卫士。”
“哦……”
方贵闵很是意外,干笑了两声。他想问“你兄弟叫什么”,但他知道这样会打草惊蛇。王宫卫队肯定没几个汉语翻译官,自己找便是。
他然后只是装模作样的问了“皮埃尔先生在不在”。接线生一番联系之后,自然是找不到这个子虚乌有的“皮埃尔先生”。方贵闵挂上了电话,出了这家饭店,又在街上转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才返回了住宿的小旅馆。
……
旅馆里,几个人关上门一商量,都觉得很顺利。毕竟一回合就确定了原先的假设。这个白象饭店的确有问题。因为正巧在向大人接到曼谷奇怪电话、并且回电话的那天,白象饭店接线员换成了一个精通汉语的人。
另外,已经确定了那个临时接线员的身份——王宫卫队的翻译官。
到了这里,几个人都有些奇怪。他们也知道,作为王宫卫队,不论官兵,忠诚度都是非常高的。怎么能被人轻易的收买呢?即使是东厂,想买动暹罗国王的卫队军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管怎样,都要找到那个人再说。
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就在当天下午,另一位叫张得禄的特工,穿上暹罗军官的制服、装上证件,前往暹罗王宫卫队营地打探。
王宫卫队重地,卫兵自然不让他进。
张得禄很和气地笑着,跟卫兵打听:
“我们长官正在跟人赌钱,急等着钱用,让我来跟你们这里的一个军官要账。你们这一个军官欠我们长官一点钱。对了,他叫什么来着?……哎呀,名字给忘了……”
王宫卫队虽然都很傲慢,但毕竟张得禄穿的是军官制服,门口的卫兵也不敢太嚣张,只得耐心地问道:
“那他是干什么的?什么职务?”
张得禄说道:
“对了,好象是翻译官,对对,汉语的翻译官!”
卫兵笑了:
“哦,是坤吉狄潘上尉啊,一定是他了,我们这儿就他一个汉语翻译官。不过今天他可不在,今天他休假,在家呢。”
张得禄立刻急得不行:
“哎呀……我们长官交代,要不到钱饶不了我……兄弟帮帮忙,告诉我他家在哪儿,我去找他!”
卫兵犹豫着,很是为难。
张得禄显得焦急万分,在身上摸索着,最后摸出了半盒香烟。
卫兵盯着这半盒香烟,露出贪婪的目光。
张得禄嘿嘿一笑,悄悄把半盒香烟都塞在他手里了。
卫兵脸一红,看看周围没人注意,拿过香烟装进口袋里:
“谢谢长官。”
卫兵靠近他,悄悄地把坤吉狄潘上尉的住址告诉他了。然后,小伙子很吞吐地说道:
“长官,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张得禄心说:我当然不会说。我还想拜托你别说呢!
他拍拍卫兵的肩膀,笑道:
“放心好了,我不说!”
……
张得禄回到小旅店,把情况说了。四个人都很兴奋,当即决定,等天黑之后,去那家伙的家里找他。
现在能肯定,这个坤吉狄潘上尉就是直接参与陷害向大人的人员之一,至少是被向大人的敌人收买了的。运气好的话,从他身上就能把幕后黑手找出来。
晚上七点钟,天黑透了。四个人穿上暹罗军服、带上手枪,跳上四辆人力车,在黑暗但很热闹的曼谷街头飞驰着,前往坤吉狄潘上尉家“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