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鸡人格坐在床榻之上,他捂着嘴,害怕病房内,或是护士站的人察觉到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浑身因为对死亡的恐惧颤抖着,所有情感在一瞬间崩溃。
他一直在观望着,包括之前伊文思做的一切…
“很无力?不是吗?”
眼前出现了伊文思的幻影,那个中年男人把玩着一枚匈牙利硬币。
他的形象变化不定,他的身影似真似幻。就像苏瞳精神中的一个钢印,死死的钉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无法逃离这位亡灵的侵扰。
“为什…”
“你迷茫的够久了,我的孩子。”
伊文思的形象变成了青年时,大约二十来岁,那只钻石手用大拇指抵着苏瞳的额头。而苏瞳竟然感受到了那种不该存在的幻影肢体,与之接触的触感。
“为什么问的够多了,对不起说的够多了,我们得谈谈。”
苏瞳此刻完完全全没法将那个臆想出来的,没头脑的小骑士和眼前这位思想成熟、战法犀利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像是读出了苏瞳的想法…
那个男人笑意更盛,伊文思的那些晶石手指里,还有些肉眼可见的晶状芽在闪闪发光,就像是人造的神经一样。
“人是会变的,看见你,我就像看见了自己的过去。”
苏瞳的状态基本处于二傻愣三样全占。
“让我们谈点正经的?”
当伊文思说道正经的经字时,他的右眼眶突然炸开,一枚子弹的弹头从那“长”了出来,苏瞳被这异像吓的魂不附体。
随后伊文思若无其事的恢复了常态,那一身西装,黑的似乎能够吞噬光线,惨白的衬衣,配上那条鲜红的领带,给人一种恐怖片的诡异感。
“正如那家伙说的…”
“我是鬼魂,是沙,是烟雾,是你雨中的阴影。”
伊文思像是变魔术一样,将那枚硬币变成了一个钢制打火机,继续放在手中熟练的把玩着。
“我…也是流浪者。”
苏瞳的表情保持在“他在说什么好像好厉害啊?!”的状态,这种似懂不懂的句子简直没法和他做朋友了,以后要是伊文思找我出去玩儿,我还要不要跟他装这个逼?万一被打了那我不是该说: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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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板把那个话唠送回了不回城,它受够了,决定自己上阵,五哥这次跑冰岛出外勤简直糟透了,直接拉低了我们调研部的整体逼格。】
【顺便一提,五哥去斯洛伐克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尸骸。虽然那没什么卵用,但是为了防止一些计划之外的“小麻烦”,他还是不得不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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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第一次直播有点小紧张啊…不过看自己写的玩意儿照着念还真有种莫名的羞耻感。要是以后我走上一条色哔猫主播的道路怎么办呢?
【大老板,照着剧本儿念!-那谁谁提示道。】
好吧!
来个哔鸡爱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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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略三十字。
“医生对我们说,开颅手术的费用在二十万左右,不包括后期疗养和住院,以及药品还有护理。”
伊文思如是说道,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那语气和苏瞳讨论着咱们明天的早餐是胡萝卜还是胡萝卜没什么两样。
“成功率呢?”
【大老板!别用大长句!读者会疯的!】
“呵…成功率?”
苏瞳恢复了些许冷静,他问道:“比如一些手术前,医生会问你要不要动手术,成功率是多少,然后再让患者选择是否进行手术之…”
“没有成功率。”伊文思语气坚决。立刻打断了苏瞳:“在我看来,成功即是百分之百,要是你死了,就是百分之零。”
“难道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嘛?”苏瞳心中不忿,但是也只能在心中嘀咕着,可是他忘了他正在和自己说话呢…
“参照物?”伊文思拉过他的衣领,用与苏瞳同样的脸与之对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我就是你的参照物。”
“你不能再停滞不前,你也无路可逃,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在那之后,病情如果恶化,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再次接管你的身体。”
苏瞳像是明白了什么,伊文思这是在…自杀?
他费尽心机,为了苏瞳能健康的活下去,甚至不想打扰到苏瞳的私生活,最终能让苏瞳回到曾经的正常朋友关系圈中。
比如编造一个类似“我从加拿大回来看你们,这次不走了。”之类的理由…
那么…为什么伊文思要这么干呢?他布置的尽善尽美,一切都设想在苏瞳手术成功,将这件在伊文思的思维中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尽量不为人知的解决掉。
然后自己作为苏瞳的另一个多余的人格,他将彻底消失。
“有些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懂,我们的思维模式不同,价值观不同,理念也不同。你不会认同我的,我知道。”
伊文思并没有做过多解释,他累极了,在苏瞳的眼中,那灵魂的驱壳都开始溃散。他化成了一阵烟,从苏瞳的双眼钻进了他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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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苏瞳一脸迷茫的接受着治疗,医生口中属于自己的病情他压根听不懂,只能附和着他们点着头,他被当做布娃娃一样在各种仪器、设备里摆弄来摆弄去。
甚至…
甚至直到他签下了病危通知单…
“喂!听得到吗?”苏瞳紧张的攥着手机。他的情绪已经接近癫狂的边缘。用来静养的重症病房只有他一人,他太孤独了,随着营养越来越好,身体的状况也逐渐好转。
但是没有人和他交流,甚至伊文思也不再出现过。由于那个肿瘤的缘故,联想和潜意识的脑区损害,令他的梦境也是断断续续的,大多都是一些奇怪的色块和场景碎片,毫无关联性可言。
一切事物都像是被排上了日程表,无趣并且毫无希望。他的身体做好了手术准备,可是心理还没有。
护士用着职业化的甜美语气,毫无真情实感的朝着他做出问好。并且询问着他是否需要帮助。
苏瞳紧张的将手机递给护士,而对方的眼中却是一阵鄙夷…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样看着我?为什么…”苏瞳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手机不知何时变成了电视遥控器…
“有病啊你!”护士说着废话,顺着苏瞳的手帮他完成每天例行的血压测试。以及交付给他账单。
“不知道你手机被收了么?咱们这儿的主治医师说,你不能长期用手机的,辐射可能会让你的肿瘤恶化。”
苏瞳开始出现幻觉,不止是那个不再出现的伊文思。
起初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光芒透过落地窗的窗帘,照在苏瞳脸上时,他瞧见了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蒲公英。
这些他也冷静的理解为自己的臆想,正如伊文思所说的“流浪者”。他是无根的浮萍,这些词汇给自己造成了心理暗示。
后来幻觉愈发严重的时候,偏瘫症状出现了,这是苏瞳预料中最糟糕的情况。
那是与伊文思约定中的第四周,第二十三天,在西方,二十三是个非常不吉利的数字,而这一天,苏瞳大脑发热去洗了个澡,想用热水狠狠的淋一淋自己的脑袋。
第二天早上,苏瞳脸上带着呆滞的表情,他的半张脸微微下沉,左边的嘴角挂着口涎。
他的左手手指动弹不得,左半身肘、膝关节无法延伸,第二次CT照片显示。他并发了脑梗塞。
苏瞳的眼角挂着泪,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粗暴的推开前来搀扶的护士,自己也险些失去平衡摔倒。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左手连拐杖都有些握不住,他在病榻之上翻身都做不到…
他成了一个废人。
“俄…喔…我…这个…这是谮…”苏瞳强忍着脑中的疼痛,语言逻辑脑区已经开始失衡,他没法吐出完整的句子。
医生无奈的看着他:“这种症状…就算是术后复健阶段也会发生的,你这种情况很特殊。不过经过治疗情况会好转。”
苏瞳的嘴已经闭不上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下巴。但是他在一遍遍的尝试着,尽管毫无用处。他还是一遍遍的想要征服自己的身体。
“医…医…生~~,我…我…怎么…了?”他用右手狠狠的锤着自己的大腿,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强行说出了这句话。
他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又像个痴呆疯癫的老人。
最后,他哭的满脸涕泪,用还能握紧的右手,死死抓住了医生的手。
“救…救救…救救…”他瘫在医院冰冷的白瓷地板上,以跪拜的姿势,扒着医生的裤腿。
“求求…求…求你…”
“尽力…我一定尽力。”医生扶着苏瞳爬起来,又将拐杖塞在他的左腋,一路送他回了病房。并对他招呼道:“你的手术,我们安排在十月初,对此…我再向你问一次,你确定你还有家属吗?”
苏瞳摇了摇头。
“那么,这次手术的成功率…”
苏瞳想用手指抵在医生的嘴前,不让他说出那个冰冷的数字,但是他办不到,不过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他用手指敲着医生的额头。
“我明白了…”医生扶了扶眼镜…却道出一句苏瞳没听见的轻喃:“真是可惜啊…年轻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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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享受到高级护理的待遇,护士帮他打来饭菜,用一只手扶着碗,而他像是刚断奶的孩子,吃一半漏一半,一口一口用勺往嘴里塞着。
像是要表达自己没问题,不用护士太过担心的样子,他时常对护士做出奇怪的表情,那种微表情就像是…
一半脸上的肉正在假笑,而另一半正往下掉。
或许这位值班护士得有几天没法睡一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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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天,苏瞳摔了一跤。
那天,苏瞳正拄着拐,站在阳台上看日出,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看着大雁南飞的天空,看着远方林立的钢铁丛林,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
看着浮华世界的一瞬与永恒。
从那些幻觉里,他看见了日出的那一刻,萧瑟的秋风中,寒意拂过脸颊之后,阳光带来的暖意。
以及那似真似幻的红色线条,就和锦缎丝绸一样,美轮美奂。
还有那一头飞翔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蓝鲸,充满了神秘与对自身联想和人性哲学思考的意味。
最后…是一位长着翅膀的女孩,对他张开双手,投怀送抱。
“这些都代表我脑子里的什么呢?”苏瞳当时是这么想的。其实这时,苏瞳的大脑逻辑思维还很清晰,能够进行完整的思考。但是他无法用身体和语言表达出来…他的痛苦源自此处。
在看见那位…幻觉中的女孩儿时。
他扔开了拐杖,想要抱住对方。最终他摔倒了。
这一次,他彻底坐上了轮椅。
第三次CT照片,颅内内出血。手术费用也提升到了三十五万。康复周期定为最少两年,上不封顶。
“对…对不起…”苏瞳咬咬牙,对低头接受着医生训斥的两位护士道歉。
“给你们…你们…添麻…”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睡着了,大脑开始陷入全线瘫痪,即将进入植物人状态。
伊文思正坐在病房的角落,静静的守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