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惜音的故事讲完,东方湛陷入沉思,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他必须要管,这种病一旦传出来,会使龙渊国人口大量减少,士兵失去战斗力,田地荒芜,城市空虚,必然会引起北方三国的群起而攻,内忧外患,后果不堪设想。
当机立断,他让时惜音仔细描述那些病人的症状和特征,写出他们的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惯,把她看到的病人画出来,把信纸和画像装在牛皮纸袋里,让人快马送回临安,请沈逸之诊断病情,如果事态严峻,就把他带过来对那些病人进行诊治。
“这件事情很严重,多谢你的帮助。我与朝廷颇有关系,已经送信回临安寻求当世最高明的大夫过来善后,以免发生更大规模的病变。既然你说打听到了仇人下落就在榷方,那就和我们一起上路吧,正在榷方巡察的北境监察官陈长靖是我好友,他应该可以帮你讨回公道。”
时惜音不知为何,脸色突变,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东方湛不说话,但她很快便换了自然的脸色向东方湛道谢:“多谢公子。”
“你说他们去了榷方,那这些人的具体特征或者姓名你知道吗?我可以提前动用人脉帮你找人。”虽然当务之急不在于帮时惜音报仇,但既然答应了她,就要言而有信。
“他们有一大群人,似乎势力十分强大,我不敢打听得太详细,怕被那里的村人当成心怀不轨的歹人,但我知道,他们之中有一个患了重病的女子,她是从那个悬崖底下出去才发病的,药石无医,我觉得有可能是染上了和我父亲他们同样的病。”
时惜音有条有理地回答东方湛的问题,心中却暗道:“既然你同那些杀人凶手是一路的,那我就不能告诉你太详细的内容了,等我跟着你们到了榷方,暗中杀了狗官陈长靖和那个神秘人还有那个女的,就算被捕身亡,也是心愿已了,从此再无遗憾。”
时惜音捏了捏腰包里那个硬鼓鼓的东西,那是一颗空心骰子,装着举世无双的鸩毒,只要小指甲盖那么大的份量,就能使百人瞬间毙命,她已经想好要借着东方湛混进姜宁他们之中,用这鸩毒,与他们同归于尽。
东方湛自然不知她的真实想法,他皱了皱眉头,心中闪过一个飘忽的念头,但没等他抓住,便猝然消失。姜宁的伤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在榷方过得怎么样,叶沉音到底为什么一路追随到这里,才是他心里真正关心的问题。
姜宁在榷方,自然是好吃好喝,天天跟着叶沉音陈长靖他们出去玩。陈长臻忙于公事,巡查附近的水域情况,疏通河道,规划城市建设,各种事务繁杂不堪,他带来的人手不足,县令虽然供吃供喝供住,却不愿意配合陈长臻扒自己的黑料,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当地豪强,就算他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当得稳这个县令了。陈长臻竟然还很有骨气,坚决不肯向叶沉音求救,姜宁看他每天在饭桌上望着叶沉音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的样子,笑得不行,却也不肯开口帮他,一来她对自己的水平没有自信,二来她还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桑怡霄和亓樰舟两个不要脸的也挤进他们的住处,天天在家里吵得不可开交,真不知道为什么叶沉音明明跟他们关系不错,还要拿脚镣铐着桑怡霄,他天天晚上扯着嗓子喊疼,真的烦透了……
偏偏这种鸡毛遍地的节骨眼上,他们又陷进了一起突发案件。事情要从两天前姜宁桑怡霄亓樰舟码头相见说起——
姜宁在观景台上看得分明,不光注意到了“风骚”的桑怡霄,还看到押着桑怡霄的人从船上搬下来几个死沉死沉的黑色大木箱,送进了旁边的大酒楼。他们在酒楼前笑闹的时候,酒楼老板的小儿子因为好奇私自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结果被里面的东西吓得失了魂儿。那巨大的木箱里,竟然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烧焦的尸体,像打了结一样扭曲缠绕在一起,场面之恐怖血腥,比之地狱更甚,把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吓得魂飞魄散。奇怪的是,这些尸体没有散发出烧焦的气味,反而飘着一股浅淡的异香,酒楼众人忍着害怕和恶心打开了其余的箱子,却发现箱子里只是普通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只有这一只箱子里装着尸体。一问那些护送和搬运木箱的黑状大汉,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只道他们是天下第一镖局信义庄的护镖师,受人所托把这些箱子送到榷方,至于交到谁的手上,则由榷方接头人自行决定。
另外他们还押送着一样奇怪的“货物”——桑怡霄。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信义庄庄主的好友,一位名叫亓樰舟的江湖游医,他竟然认识他们押送的“货物”桑怡霄,于是他便和他们一路同行,到了榷方。信义庄接到的委托只是把桑怡霄控制起来不让他逃跑,并将他安全护送榷方,之后将由桑怡霄本人决定去处。到了榷方,远远地就有信义庄接头人带着委托信过来要带走桑怡霄,于是他们就把桑怡霄送进了二楼的房间,正在楼下大肆吃喝之时,出了这档子事,理论上信义庄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不能算在他们的责任范围之内,但此等惨绝人寰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押送途中,信义庄的商业信誉因此大大受损,旁人看他们的眼光都不一样了,要不然是他们失职,没能看紧承运物品,要不就是他们监守自盗,干了见不得光的事情,企图甩锅给别人。
陈长臻作为巡查北境的监察官,恰巧就在榷方,当仁不让地成了这桩案件的主审官,不论众人如何疑惑不解,嫌疑人已经一一锁定: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桑怡霄,号称游医却根本连风寒感冒都不会治的亓樰舟,以及押送桑怡霄的信义庄一众镖师,另外,经姜宁提醒,陈长臻将委托信义庄押送桑怡霄和巨大黑箱的神秘委托人,以及号称接受委托来接桑怡霄的叶沉音叶世子也列入了嫌疑人名单。嫌疑人各执一词,或有佐证,或有冲突,案件从单纯的杀人案走向扑朔迷离的深渊。
公堂之上,信义庄镖师镖头王向凛然而立,他从业三十多年,信誉良好,从无恶习,武艺高强,胆大心细,是信义庄镖头中的佼佼者。此次押送桑怡霄的委托,是他们信义庄大当家的把他叫到书房里仔细交代安排的,路线和人手都是现成的,只需他谨慎行事,看好据说逃跑能力一流的“委托物”桑怡霄即可。
姜宁软磨硬泡,各种展示自己的才能,帮他处理政务琐事,好不容易让陈长臻答应让她做个书吏,在堂上旁听他们审理案件的全过程。她一听王向叙述事情干巴巴的,只有起因经过结果而毫无细节,急得不行,不停地给陈长臻使眼色,眼睛都快飞出眼眶了,陈长臻都没有理会她。
等到王向说完了,他才示意姜宁说话,姜宁赶紧说:“我家大人审案与众不同,他喜欢从细微之处入手,探查旁人无法注意到的地方,不如你把你和庄主谈话那天的所有一切都细细道来,或许对案情有所帮助。”
“我们信义庄都是铮铮男儿,才不是什么凶手,不要乱泼脏水!庄主同我谈话那天,没有丝毫异常和不自然,他接受委托多,只把这个当做寻常事……”
“好好好,我知道你们信义庄重视信誉,但我也是为了破案呀,协助我们破了案,你们的信誉不就能挽救回来了吗?”
陈长臻瞪了她一眼,严厉地说:“王向,废话少说,按她说的做。”
王向不怕姜宁这个小书吏,却怕陈长臻这个等同于朝廷三品大员的监察官,他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回忆起了当时的细节——
信义庄接受委托,是在十天之前。王向刚做完一单生意,从外面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叫到了庄主的书房,因为这事很寻常,他没有迟疑,立刻就去了庄主书房。信义庄庄主林毅出身草莽,白手起家,挣下偌大的信义庄时已经五十多岁,他为人仁义豪迈,手下人对他很忠心,因此平常这些事大多由手下人自行处置,他则亲自处置一些重要的委托。要问为何庄主这么大年纪却膝下为什么没有儿女替他打理事务,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姜宁为了破案,自然事无巨细都要打听明白了,王向开始还不愿意在公堂上八卦自己上司的家事,但看陈长臻和那个小书吏都是一副你不说我就不会接着审问的样子,无奈还是说了出来。
林毅膝下单薄,闯荡江湖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这件事几乎是他的一个心病。但他一直惦记着,十五年前,他在临安讨生活,还是个力夫的时候,有一天他相好的一个青楼娘子京娘跟他说,因为自己年老色衰,接不了客了,想找个老实可靠的人从良,好好过日子,相中了他,但她也知道林毅没钱替她赎身,就拿出了自己的终身积蓄三百两白银,嘱咐他去赌坊,下了一注。
这一注,直接让林毅赚了三千两,但当他去青楼赎人的时候,京娘却不知所踪,人都说她是自己逃跑了,可林毅不信,她把自己和自己的全副家当都托付给了他,怎么会在即将脱离苦海的时候当了逃娼。况且她跟他说了,自己腹中,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她三十多了,无人光顾,老鸨停了她的药,林毅又重感情,在临安多年,从来只光顾她一个,两人与寻常夫妻已经无异,这个孩子,绝对是他们两个的。
林毅没有放弃希望,一边拿着那三千两经营事业,开了信义镖局,后来发展成信义庄,一边不停地寻找妻儿。然而人海茫茫,哪里又那么容易找到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