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音倒在脏兮兮的草地上睡着的事情很快传遍了营地,所有人见到他都不再害怕,反而忍俊不禁,这导致他在手下面前威信全无,令行不能禁止,姜宁见了他,更是趾高气扬地嘲笑他鼾声如雷,口水横流,让他颜面扫地。在轻快的气氛中,大家终于摆脱了黑风寨一事的阴影,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乐,但事实上,知道真相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忘记那一天,那个黑暗的地方和那些可怜的人。
叶沉音突然睡过去却吓坏了他的手下,靳连城一连几天都臭着脸,不肯跟姜宁说话,姜宁靠近叶沉音两米之内他就在叶沉音背后直直地盯着她看,把姜宁盯得后背发凉。据说叶沉音是一个生活极为规律的人,因为担心姜宁,又安排着连夜赶路,没能好好休息,所以才累倒了。姜宁一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才不会信呢,叶沉音这种“盖世魔王”,怎么会跟个小言男主一样?
既然姜宁的身体又莫名其妙的没事了,那他们就不用赶路了,陈长臻说他还要绕道去榷方,榷方和阳安一样都是龙渊和苍云的边境城市,不同的是,阳安是龙渊、苍云、天辰三国边境要塞,三江汇流之地,从苍云国发源的沧江和从天辰发源的漓江在此汇聚,再流经榷方、莱芜、宜尚等城池,穿过龙渊全境,奔流向海。从榷方去阳安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沿途高山险峰密布,要去阳安就得乘船逆流而上,能坐上舒适的大船,为什么要在颠簸的马车里揉屁股,姜宁巴不得赶紧到榷方好好修整一番,路上天天吃山鸡野兔,真是吃得姜宁看见天上带毛的飞鸟都想吐。
一天之后,一行人就到了榷方,当地县令早就在驿站里等着陈长臻了,榷方县令是当地人,朝廷的低级官吏不太够用,他是当地豪强推举出来的,也是“罪恶”的地主阶级的一员。他家在榷方码头旁有座庄园,背靠青山,面对沧江,环境优美,景色宜人,于是叶沉音十分泰然地亮出身份,征用了他的宅子。县令当然是巴不得战王世子天天住在他家里的,不然他回话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扯到自家房子上呢?
姜宁被绑架这一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终于在榷方县令的大房子里吃上了人吃的东西,睡上了柔软舒适的大床。
姜宁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再到厨房要了几盘点心,坐在码头边上的观景台看人来人往,顺便喂鱼。陈长臻处理公务,叶沉音不知所踪,梁成燕和陈长靖早起已经出去逛街了,说起来他们俩虽然没有互相认出来,也没有什么产生爱情的征兆,倒是十分合得来,干什么事都要一起,可能因为他们都比较单纯,所以还是老话说得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剩下她一个格格不入的闲人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倒是落单了。不过她也乐得清净,只要没有叶沉音这个“冷气制造机”、“人形吐槽器”在一边,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姜宁正哼着歌,开心地把手里的糕点捏成碎末丢到江水里,远处缓缓驶来一条大船,船头上站着个穿一身红衣的人,不辨男女。这人且行且歌,手里拿着鼓槌,围绕着船头发布指令的虎皮大鼓轻歌曼舞,声音十分有磁性,仿佛抓住了天上的云彩塞进了喉咙里。当此人唱到歌曲*的时候,声音穿透云霄,响遏行云,似乎清风都被这歌声留下来,江水都为之停止了流动,江上两岸的人都驻足侧目,欣赏起了歌舞。
姜宁遥遥听着,他唱的似乎是一首情歌:
不教春江水空流,不教秋月懒起山。
不愿青春负韶光,不愿相思日日盼。
君若船来我作帆,风浪共渡出千滩。
君若树来我作藤,生死相缠老青山。
岸上的人都听得呆住了,纷纷议论这人的嗓音身段。不巧,姜宁视力不错,数学也不赖,远远地就估量出了这人的身高,大概一米八五左右,绝不是女子,因为就她在古代游历这么久以来,见过的最高的女人还是长信侯府那个为她担水洗澡的粗使婢女,她也才一米七五多点,可想而知,这里的女人都不怎么高。就连姜宁自己也才一米六八左右,这已经算是高挑女子了。
所以这个又唱又跳、身姿绰约、歌声婉转的人是个一米八五的糙汉子?姜宁脑补了一下,表示难以接受。
大船慢慢靠岸,它似乎就要在姜宁所在的观景台旁边停靠。随着大船的入埠,船上那人的真面目也露了出来。令人惊讶的是,这人一身女子装扮,云鬓高髻,戴着面纱,露出来的那双凤眼形状优美,虽是单眼皮,眼角那颗泪痣却为她的眼睛增添了十分的妩媚婉转。她身形瘦削,在女子之中算骨架格外大的,若是像姜宁原来推断的是个男子,倒是一个瘦弱的成年男人的正常体型,由此,姜宁更加好奇,一般来说,人的体型身高与性别不会形成太大的反差,这人却如此反常,真是有趣。况且她还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走动之间,叮叮当当作响,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推搡着走下船,也不见她挣扎反抗,反而十分淡然,只是在下台阶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脚,不巧,姜宁的视角正好把她的小动作收之眼底,不,应该说——“他”。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不论这个人的面部女性化特征多么明显,只要露出他那双巨足,百分百就是个男人。一米八五的女人姜宁又不是没见过,前世她可没少看女排比赛,姑娘们大多在一米八以上,有的还有一米九,个个身材高挑苗条,夸张点说,腿长比姜宁的身高还高,她们的脚可没有这么大,说来还是男女体型构造的差异,女孩子不可能长那么大的脚的。所以姜宁认定他就是男人,一个扮女人的男人。
姜宁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群人忙碌着从大船上搬东西下来,每个箱子都有一米见方那么大,沉得跟铁一样,四个壮汉才能勉强抬起来,那个男人就戴着囚具,泰然自若地站在一边,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或惊艳或探查或蔑视的目光洗礼。
姜宁掰了一块绿豆糕,扔在那个男人的脚边,他似乎没有察觉,动都不动一下。
姜宁吹了个口哨,把绿豆糕整个扔了下去。绿豆糕在地上砸得粉碎,那个人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低眉敛目,静静地站在来往的人群中。
只这一眼,姜宁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她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令人压抑的东西,那种怪异的感觉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又在须臾之间消失不见,再仔细看时,那双眼睛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一片渺茫。
姜宁之所以扔这个盘子,不仅仅是因为好奇,更是因为,她觉得这个人她应该认识。那么大一块绿豆糕碎在咫尺之间,他却岿然不动,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被姜宁的行为惊呆了,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姜宁,一个是穿着粗衣布衫的美貌小娘子,一个是穿着锦衣华服的阶下囚,行为人双方都让人感到惊奇。
许是听到周围人议论纷纷,他又抬头看了姜宁一眼,见到趴在栏杆上的娇俏女子,她单手支着脸颊,津津有味地观察着他。于是他淡淡一笑,虽然因为面纱遮挡,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笑,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笑了。
眉眼如画,含笑生辉,不过如此。
姜宁也笑了,她朗声喊道:“好汉,这个小娘子卖不卖啊?”
押着面纱男子的那些壮汉像赶苍蝇一样粗声嚷嚷道:“哪里来的不知事的小娘子,回家找你乳娘喝奶去,别耽误了爷爷工夫!”
“唉呀,我有钱的,我很有钱,开个价呗!”姜宁也不恼,依旧含笑。
那群人见她美貌,倒也不是很生气,便调戏她:“爷爷也很有钱,不如你跟了爷爷去?哈哈哈……”众人哄笑不止。
姜宁认真地说:“你们不要着急拒绝嘛,我就住在那边的那个大房子里,你们随时可以上门来,价钱随你开。”姜宁指了指县令家座落在不远处山坳里的华丽建筑群,码头上的脚夫和货娘便争先恐后地跟那群大汉解释。
谁知这群人仍旧摇头拒绝,埋头搬着他们的大箱子,不再搭理姜宁。姜宁嘟着嘴小声嘀咕:“什么嘛,给钱都不行。”她旁边的一个卖黄豆糕的货娘笑吟吟地说:“小姐不要急,看样子他们只是一群下人,要买这样的绝色女子应该找他们的老板呀!说来小姐您买女娘做什么?”
“我就是看着‘她’好看,喜欢‘她’。”
码头上的人听了她的天真言语,都快活地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