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隔千里的苍云国都城凤宁,宁瑶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时隔两年,月神广场上的杀戮气息似乎渐渐淡去,凌云塔上的火光也不再是可怕的梦魇,她安稳地坐在自己渴望多年的位置上,俯瞰苍云子民。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做一国之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她没有名正言顺的信物之时,国中的迂腐之士总是不服管教,明里暗里与她作对。每每政令下达有所阻碍,她就会去皇陵看她的母亲,只要想到她们都败在了她的手上,最终拥有苍云国的人是她,她的心里就会一阵舒松畅快。是啊,最后赢的人是她。
她把所有的兄弟姐妹都逐出宫去,偌大的皇宫只有她一个人是主宰。每当入夜上灯的时候,碧瓦琉璃闪烁着光芒,整个皇宫金碧辉煌,她下令皇宫内不许有一盏灯熄灭,不许有一片阴影。她就生活在这通天的光明中,不会有任何的妖魔鬼怪来恐吓她。
“这些老古板!我不过是破格提拔了几个人,不能拿我怎么样,就天天弹劾他们,闹得朝庭上下鸡犬不宁!”宁瑶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实在忍无可忍,拿起奏折就向台阶下扔去。
“啪!”奏折砸到阶下拿着笏板的紫衣官员头上,他却一动不动,没有吭声。
“你是死人吗?!我早叫你去处理了这些反对我登基的官员,他们怎么还如此嚣张?是你不想做还是没有能力做?看来我要撤了你这个不称职的丞相了!”
“陛下息怒。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这些官员大多出身豪门贵族,且为官已久,他们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前番清洗我们已经被九位国师警告了,他们代表了我们苍云国的根基,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况且,这苍云朝堂也不是陛下提拔的那些新人可以轻易治理的,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连承君!我提拔谁还要你管吗?”
连承君丝毫没有害怕她的厉声呵斥,只温和地说:“陛下,您提拔的这些人里的确有许多品行不端、才干不够的庸才,若让他们掌控苍云朝堂……”
“够了!你总是说我不够好,我当女皇就这么不堪吗?比不上宁妤?!”宁瑶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连承君没有反应的反应更让她气愤不已,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出去。
墨汁飞溅,落到他的紫衣上,迅速消失不见。砚台砸到了他的额角,他没有躲,甚至连声都不吭。他的血混着墨汁流下来,可是他的眼底还是一片清明,干净无垢,如新雪,掩盖了所有尘世的污秽。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宁瑶慌了神,急忙跑下来,看清他狼狈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失控,悔恨不已。多日来的郁愤在一瞬间爆发,她扑到他的怀里,控制不住地啜泣起来。
“陛下,别哭了,我没事。”他依旧温和,语气中带着宠溺,单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可是流血了……我不许你有事,我命令你不准有事。”她哭得更凶,泪如泉涌。
“陛下,回阶上去吧。”他松开她,看着她泪眼婆娑。
她像只委屈的小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的皇位上去。
“陛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说,首先,我希望您以大局为重,不要驳回我的建议。”他突然很严肃,“龙渊派姜珽到我们两国的边境,在阳安集结了小支军队,大约有两千人,与陈邑隔江对峙,虽然不对我国造成重大威胁,但两边百姓常有冲突,我苍云百姓迫于对方军队威势,不敢申诉。这只是一个信号,代表着两国关系恶化的开始,龙渊这几年风调雨顺,内政安稳,不像我苍云连年干旱,颗粒无收,而且陛下您才登基两年,内政不稳,一旦开战,龙渊必定势如破竹,直取我方陈邑,取道肃南,最后逼近凤宁,这一路都是我国军备最薄弱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攻破,而姜珽,是龙渊新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我不怀疑他有领兵直破凤宁的能力。”
“那我们该怎么办?召回魏晗,让她带兵去陈邑?”
“自然不可。魏将军在燕凉镇压邪教,而且离荒近年来比我国经济更萧条落后,他们天性嗜战,如同蛮匪,魏将军需要在燕凉防备他们。”
“你有办法,说吧。”
“和亲。”
“好。”
“让七公主宁歆去龙渊和亲。”
“不!绝不可能!我不同意!”宁瑶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被激发,她红着眼,“凭什么让她有好日子过?!她一直站在宁妤那边,我没有杀她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凭什么让她去龙渊和亲?”
“陛下!您不要再任性了。七公主当年并没有支持六公主,她也没有伤害您。您已经破坏了四公主和五公主的婚事,使她们的丈夫横死,还把她们关进了离宫,让她们孤独终老。您又把七公主贬到浣衣局,折磨了她两年,她也是您的亲人,是苍云的公主,让她去和亲是最合适的。”
“不,我反对,这件事没得商量。你下去吧,再想别的办法。”宁瑶还是不同意。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您现在这么难受,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呢?您每天晚上被当年的噩梦惊醒,难道不是因为您抓着当年的事不放吗?所有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最终胜利的人是您,您还有什么不满的呢?让这些当年的人和事过去吧,七公主走出了您的视线,就不会时时提醒您那些过往,放过她们,也是放过您自己啊!”连承君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
“可是我不愿意看到她们过得好!当年我受过的苦,我要十倍百倍地还给她们!”
“去龙渊和亲哪里是什么好事呢?如果龙渊确有野心要吞并我苍云,那七公主的存在就是他们背信弃义的标志,她到龙渊,实是走入了龙潭虎穴,前途未卜,艰险万分啊。况且,国师她们已经对您的这些行为非常不满了,不管怎么说,只要七公主在苍云活着,她就是您没有子嗣前的第一继承人,不排除她们有暗害您的野心。她嫁到龙渊,不就失去了继位资格吗?这难道不是您最应该在乎的事吗?”
“可……好吧,我答应你。你拟好诏书,安排好一应事宜吧。下去吧,先去洗把脸。”宁瑶显然被这些话打动了,目光闪动,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了不少。
连承君走出大殿进入偏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额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一个红衣大宫女端着水走过来,她是宁瑶的首席女官何雪夜,对于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深知宁瑶的难以相处,只有连承君,能反驳她的意志,能把她那些荒唐的决议压下来,所以,苍云国的实际掌舵人应该是这个温和睿智的连承君,而不是那个内心充满了仇恨,被蒙蔽了双眼的脆弱小女孩。
她把毛巾递给他,“丞相,何苦呢?为什么不躲一躲?”
“她不喜欢有人躲避她,我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被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