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东方湛带着姜宁先去见了他的府医,他虽然名声没有那么大,却是东方湛的心腹,而且对药性药理颇有研究。府医接过两人誊抄的药方,捋着胡子说:“这个药方本来应是寻常的堕胎药,但……”
“怎么?”
“多了一味药,药性就有所不同了,针对的对象却变化颇大。”
“难不成还会从女人变成男人?”姜宁吐槽道,“何大夫,您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哈哈哈哈……倒也不是,只是这药方十分巧妙,寻常大夫乍一看都会判成堕胎药的,但其中多的这一味苦离子,嗯……我也拿捏不太准,应该会降低此药对孕妇的伤害,转而针对禽兽。”何大夫斟酌字句,显然不太自信,看来是这药方真有其独特之处。
“那您所认识的大夫当中,有没有人有这种药方呢?或者,您认为有谁能配制出这个药方的?”姜宁接着问。
“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个药方,如果要问我谁有可能配制出这个药方,当然首推神医谷,但我龙渊也曾有一个在配制药方方面连神医谷都比不上的奇才。”他的语气充满骄傲和自豪,却不无遗憾。姜宁和东方湛对视一眼,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
“沈天云!”三人异口同声。
“如果沈天云没有卷入宫廷内斗,天下神医的席位中绝对有他一个。他是百年不遇的天纵奇才,十岁通读药典,十五岁行医走遍四国,二十岁就成为了太医院院判,却折在宫中妇人的诡计之中,可惜啊可惜!”
姜宁觑着东方湛的神色,看他似乎并未在意,松了一口气。
“他尤擅制药,曾经用各种实例检测药典中药方的效果,对其进行修改和选择,他主持太医院对所有药典进行了百年来的首次大修,修改后的药典更为符合实际,从此民间大夫奉为圭臬,私底下称他为‘药王’。所以,如果说这药方有谁能想得出来,大概只有他了,庸医可能只看出是落胎药,一般的明医只能看出并非针对孕妇,而真正的明医像他那样的却能自己创造!”
东方湛没有说什么,叫他退了下去。姜宁却是首次听到关于沈天云医术的描述,原来是位华佗式的人物,不仅是医术医德同华佗相像,连命运也是如此。
“这药方你怎么看?难不成是沈太医留给后人的?”东方湛皱眉,因为母亲当年含冤而死,他其实对阴谋诡计十分地厌恶。
“有了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但是需要一个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机会,其实想通这些东西有时候往往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接下来怎么办?”姜宁对于犯罪手法可比东方湛了解得更多,虽然现代古代有所不同,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抓住事物的本质,往往能更快更准地找到目标。
“我们去落梅庵吧,找云绡姑姑。”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骑马去了西郊的落梅庵,这个庵堂是皇家所建,主要用于关押宫中犯事的宫女,有时候也有嫔妃。姜宁本来以为当年那件事的直接经历人都已经死了,但纯妃身边的大宫女云绡却活着,实在令人疑惑。
“云绡姑姑不是普通的宫女。”
“啊?”姜宁听到东方湛主动跟他说话,没反应过来。
“她其实是苍云国的郡主。当年她离家出走到了龙渊,被人贩子盯上卖进了青楼,父皇——当时还是太子,巧合之中搭救了她,也因此认识了我母妃。父皇对母妃一见钟情,那时候却不知道云绡姑姑的真实身份,看她武艺不凡,便将她送到母妃府上保护母妃。云绡姑姑为了报恩,便化身奴婢留在了王家,后来还陪母妃进了宫。其实她们俩情同姐妹,并不算主仆。母妃临死前恳求父皇,看在云绡姑姑是苍云郡主的份上饶了她,于是父皇便罚她落发为尼,进了落梅庵。”
姜宁听着故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到了落梅庵,见到云绡姑姑本人,她心里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云绡姑姑看起来四十岁不到,雪肤红唇,是个难得的美人,清瘦却十分精神,宛如冬雪中挺拔却绰约的梅花,自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质,宛若出尘仙人,穿着缁衣朝他们缓缓走来,衣衫不动,却有翩翩姿态。
“云绡姑姑,冒昧前来,打扰了。”姜宁没想到东方湛与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姑姑关系这么疏离,但想想这位云绡姑姑不是常人,是一国郡主却甘愿为奴为婢,有一身武艺却囿于异国宫廷,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到如今落发为尼,自然不会是和蔼的邻家大婶。
“你来做什么?”她淡淡出声,声音清雅,宛如玉磬。
“今日前来,是为当年之事。”
“我早就说过,如果他愿意让你翻案,何必让你奔波。你被流放这么多年,怎么,还对他抱有幻想?他满脑子就只有他的皇位,他的权力,眼里何曾有过你们母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母亲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死的吗?”云绡身材高挑,站在东方湛面前本来也不算高,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的。
“利益至上,本来就是帝王的通病。但帝王之愿也不是不可违逆,此案势必要翻,不能让这个污点永远存在于史书中。纯妃娘娘的清白,沈太医一家的清白,还有,东方的未来,都系于此案,希望姑姑能够援手一二。”姜宁长揖,云绡这才看了她一眼,等到她抬头的时候,姜宁很清楚地看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诧。
“你要参与夺嫡?”云绡沉默了一会儿,“果然……你是何人?”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姜宁问的。
“在下姜宁,是东方的朋友,也是沈太医儿子沈逸之的朋友。他如今因当年之事入狱,即将问斩,所以我们急着翻案。”
“沈天云……他那一大家子可是被窈窈害惨了。”云绡不知为何轻笑了几声,姜宁却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云绡却很快恢复正常,不理东方湛,却带着姜宁进了她的房间。东方湛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跟了上去。
“说吧,有什么要问的。”
东方湛急忙将沈太医的笔录拿给她看,她一目十行地看完,点了点头,说:“沈天云说的一点没错。想必他在事后仔细回想过事件全过程,寻找其中的漏洞吧,可是,就我来看,当年这个局,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在作祟,但是断案的证据全都对我们不利,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窈窈,可见对方筹谋已久,才做下这个天衣无缝的局。”
“世界上哪有案件是天衣无缝的呢?只不过是细节之处我们没有注意到,而且,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差的也就只有作案手法了。”姜宁努力回想现在已知的所有细节,与她记忆中的所有作案手法做对比,已经有了眉目,只是现在还没有连贯起来。
“你会断案?”云绡津津有味地看着姜宁,与先前冷声教训东方湛的那个云绡判若两人,姜宁这才明白,原来这云绡姑姑面冷心热,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对真心接受的人却是另一副面孔——真诚善良,保留着江湖儿女的豪爽畅快,这让姜宁很轻易地就想象出当年那个离家出走、快意江湖的郡主,她应该是明媚阳光,活泼开朗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