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佑辞别流霞众人,去投奔南乡郡守。晴海神殿自异变之后,修缮工作历经数月终于完成,天佑来到郡府,将父亲的书信通过门卫递了进去,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将他请进府内。
天佑进了郡府大厅,见南乡郡守正在厅内与一年轻官员议事,那人身着明德院朝服,不知是什么职位。
说话的南乡郡守江莘年逾五旬,不同于永安郡守洛勤的刻板严厉,却是生的慈眉善目望之可亲。他见天佑进来郡府大厅,转过身来道:“十几年不见,旧友之子亦成长得一表人才,倒真令我这个老朋友羡慕。”
天佑正欲谦虚回礼,江莘打量他一下,又笑道:“若多有公子这样的年轻才俊前来,我也可以尽早告老归乡了。”
天佑忙施礼道:“郡守大人说笑了,晚辈才疏德浅,尚需前辈教导,只望此番前来能帮得上忙。”
江莘点点头,叹道:“你来得正好,神殿虽已修复完毕,却是灾祸又至,近来很多郡民患上恶疾,全身虚弱四肢无力,几日后便不治而亡,天帝创世六千年来,南乡郡民从未受疾病之苦,是以人心惶恐。”
天佑惊闻此讯,担忧道:“南乡山灵水秀之地,未想竟会如此多难。郡民可怜无助,大人可有什么对策?”
江莘道:“南乡有灾,是郡守失职,我只有反思己过,决定举行祭典祈愿于天帝,以期早日度过劫难。此事已上报明德院,今日东都派人前来主持祭典事宜,方才我便是与他商议此事。”
南乡郡守说罢介绍身边的年轻官员给天佑:“这位是明德院工部水经长史清垣,你此后几日便协助他办理祭典事宜罢。”
清垣对天佑欠身一礼,道:“神殿祭典本应归礼部所辖,但礼祭长史另有要务在身,便由在下代为前来,有劳公子协助了。”
天佑见他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左右,容貌文雅端庄,虽是高阶官员,气质却是谦逊柔弱,万事不争。但天佑知道能进明德院至少是一级近御师的修为,此人实力不可貌相。
他对清垣郑重施礼道:“永安郡二级近御士天佑,请水经长史大人多加指教。”
清垣笑道:“公子不必客气,距离祭典尚有七日,且劳公子同我前去晴海神殿探察灾情。”天佑点头,又向郡守江莘打了招呼,便与清垣去了晴海神殿。
晴海神殿迥异于观潮那日的热闹景象,只有神殿女官们在为祭典忙碌准备着。天佑来到这里自然看到了流霞,令他惊讶的是碧落也在她身边。
原来流霞担心碧落一人在家心情烦闷,便邀其一同来神殿帮忙。天佑走过去道:“二位姑娘来的好早。明德院派人来协助赈灾与祭典事宜,是以我也一同来此。”
流霞听到明德院派人,心中暗想,不知派的是谁,若是何谦能来,那是再好不过,转念又想,赈灾和祭典本非文部所管,自是不会派人来的,不由懊恼自己胡思乱想,自责不已。
这时清垣也走过来施礼,自报了身份,流霞认出他是明德院与凌霄守冲突那日,上前取剑之人,忙欠身回礼。碧落对明德院无甚好感,只是警惕的看着他不说话。
但碧落前几日得了教训,也知在外需言行谨慎,便留心学习不再多话,几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很快到了神殿祭典之日,神殿大厅正中架起祭台,上方悬挂一幅巨画,画中绘着镇守四方的四条神龙,四周描画镜花彩纹。巨画下方摆着供桌和香炉,神殿女官们纷纷向供桌上摆放祭果。
很快祭果便已摆好。前来祭拜祈愿的郡民随郡守列于台下,清垣走上祭台,对台下施了一礼,朗声道:“明德院工部水经长史清垣,见过诸位父老乡亲。此番晴海神殿修复,全赖众人齐心协力才得以顺利完成,在此深表谢意。”
随后转过身去,对着供桌上了一炷香,又拜了一拜:“天帝垂怜,谨佑南乡,正道不衰,天运永昌。”随着清垣话音一落,台下民众亦纷纷伏地祭拜。碧落见众人如此,也学着样子拜祭起来。
清垣又道:“南乡逢此大难,天下人无不忧虑,诸位有何疑问,尽可提来,在下定当禀报尚书,为诸位解惑。”
众人听了,一时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发问。不多时,一位黄衫女子走上前来,凄然道:“天帝降罚,我本无怨,只是孩子所属玉树已长出,她应无过错,得到上天认可,却遭此夺命大难,此间矛盾,我身为一级近御士不能得解,请水经长史大人解惑”
清垣望向那女子怀中的婴儿,只见孩子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显是得了重病。流霞暗惊,回到南乡后一直不见明玉,原来她是如愿得到镜花所赐的孩子,孩子却又染上了眼下肆虐的绝症。
清垣沉思片刻,道:“孩子本应无罪,或许是代亲人受过。。。。。。”
“既是如此,我愿天帝降罚于我,不要孩子再受苦。”明玉泫然若泣,清垣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天帝的安排不会有错,生死有命,或许你与孩子的缘分已尽。”
“我日日许愿,终于得到这个可爱的孩子,难道天帝的安排不会尊重人之所愿么?”“这。。。。。。天道自然是以人之心愿为本,依此而运转,可是吾等亦应修身责己,方能延续因缘。”清垣已是勉力应答,台下众人亦议论纷纷。
碧落悄声问流霞:“你觉得天帝错了么?”流霞一怔,摇头道:“天帝不会错,只是我感觉到明玉有多伤心。”
碧落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走上前去:“可以让我看看孩子么?”明玉愣了片刻,将婴儿递给了碧落。
碧落怀抱婴儿,目不转睛的看着,周身散发出淡淡光芒,明玉在一旁亦感到一股热流弥散四周。不多时碧落又恢复了常态,她笑着将怀中婴儿递回给明玉,明玉惊讶发现婴儿的脸色已转为红润,一扫病容,似是痊愈了。
她欣喜莫名,正欲感谢,却觉眼前一阵眩晕,周身无力,险些站立不稳。碧落扶住明玉,叹道:“我法力不济,只能转移病痛,却无法根治,且让我再试试。”说着暗中使力,却发现始终无法如方才那般奏效。
明玉摇头制止碧落,道:“不要再勉强了,你修为强于我,能代我将心愿祈于上天,降罚于我,免去孩子的病痛,我已经满足了。”碧落正欲说话,流霞走过来暗暗制止,示意碧落不要再多言,碧落只得作罢,心中一阵怅然。
清垣暗想,看此人实力,不过约略是二级近御士,为何能有逆转天命的法力,便走过来问道:“姑娘能否告知来历?”流霞插口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凌霄守大人的义女,她从御守大人那里学了一些法术,权且一试罢了。”
流霞的答话清垣只是将信将疑,但在众人面前亦不愿徒惹是非,便道:“以姑娘的法力,纵是一时强为逆转天命,日后恐遭业报不能化解,还是少用为妙。”
碧落沉默不语,暗想清垣说的也是在理,自己方才不忍见明玉伤心,便一时冲动试图救下婴儿性命,却不料法力不济转而害明玉染病,隐隐有了悔意。
明玉在一旁听到流霞与御守相识,便拉着流霞的手道:“南乡多难,我也身染绝症,命不久长,只有一事相求,望你见到御守,代南乡郡民求助,不胜感激。”流霞忙道:“明玉姐姐不要乱说,你的病会好的,求助云华殿本是我分内之事,不用多虑。”明玉见流霞答应自己,心中无憾,也不再说话。
台下祈愿的郡民见状,却是再也忍不住,只当是碧落法力高强妙手回春,比起祈求天帝慈悲,自是不如当下眼见为实。
众人纷纷上前央求:“求姑娘救救我家小女。”“姐姐行行好,治好我爹爹的病吧。”场面混乱一时。碧落没有想到郡民会治病心切求自己,自然无法轻易答允。
清垣摇了摇头,无奈走上前去,道:“列位乡亲,这位姑娘虽能治得一时,却不过转移灾病于亲人身上,无法根除,诸位不宜目光短浅只见眼前之疾,凡事必有前因,反思己过诚心向道方为上策。”
南乡郡守江莘叹了口气,知道清垣说的是正理,可是眼下郡民深受病痛之苦,怕是也听不进去,只会想远水救不了近火。
果然如他担忧那般,郡民中已有不满之声:“我们日日诵读圣典,夜夜向天帝祈愿,难道还不算诚心向道?”“明德院的大人们远在东都,又怎知南乡民间疾苦,水经长史也不过只会说些空话。”“近御师们法力高强自然不怕染病,我们除了求神祈愿还能有什么办法,求人治病也不行,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台下七嘴八舌说得激愤,清垣百口莫辩,暗暗叫苦,又想不能放任局面失控,便道:“诸位乡亲心中苦痛,在下不敢怠慢,定会即日禀报明德院,速求解决之策。”
清垣话音刚落,就听台下一少年道:“禀报明德院又有什么用,你不也是明德院的,来了不还是一样没用。”
清垣一怔,想起方才面对明玉的疑问自己也是无力解惑,不由心中歉疚,正欲说话,天佑已忍不住上前对那少年道:“近御师也不是全知全能,你心怀不满,却不该让水经长史背这个黑锅。”
那少年毫不退让,却是继续道:“我是心怀不满,但却没有说错,禀报明德院又能怎样,只怕空等数月也无力解决,家姐已染病身故,人死不能复生,等待的时日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丧生。”少年的话语更是激起了在场郡民的丧亲之痛,不满情绪更甚。
清垣神色凝重,心知明德院无法立刻解决天灾,方才自己说了碧落不过是将病痛转移,平民不谙修行之理,见到病愈表象便深信不疑,眼下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不由无奈看了碧落一眼,却见她一脸迷惑看着争论不休的众人,丝毫不以为自己捅了篓子。
就在他为难之际,听一少女道:“我方才答应明玉姐姐求助云华殿,御守大人法力通天,一定可以解除乡亲们的病痛之苦。”
众人听了循声望去,只见那少女淡红衣衫容颜秀美,正是流霞。因她是南乡郡年轻一辈中少有的三级近御士,不少人认得她,更知她不会胡说,便低声议论了片刻,渐渐安静了下来。
清垣见局势总算平复下来,暗暗松了口气,对流霞施礼道谢:“有劳姑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