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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护府治下刑房内,黑暗室内没有窗户,只在墙上两边挂了两枝火把,摇曳的光亮下,夏侯光被绑在一根粗大立柱上,坦胸披发,几名面貌狠厉的壮汉立在前面,正在施刑,一人手持从火盆中取出的烧红烙铁,正在夏侯光面前晃动,嘴上恶狠狠的说道:“狗杀才,居然投靠蛮夷,快说,你接头的是什么人谁指使你的,老老实实交侍,还可以留条小命,要不然,在这刑房里,哼哼…“
夏侯光缓缓抬起满是血迹的头,咬牙喝道:“老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别装腔作势吓唬人,有什么手段尽管冲大爷来,皱皱眉头他麻的不是男人,没什么好说的。“
果不其然,施尽大刑,但这夏侯光硬是没吐半个字,皮开肉绽,被折磨成血人似的,昏迷多次,楞是让刑房几人无计可施,望着绑在柱上昏迷的夏侯光,在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也不禁佩服是个硬汉子。
夏侯光处没什么收获,没有口供和证据,对向夏侯英那样的高级军官,陈汤也不能贸然捉拿,但大军即将征发,后方不能有这么个隐患,既然有通敌可疑,就一定要铲除。
现在只能从那李记商铺想办法了。
李记商行内,精瘦的老掌柜在夏侯光走后,独自一人留在后室沉思,他从夏侯光的支言片语中敏锐的嗅到了危险气息,轮台城中的一些动向,不断出城的信使,整装出关往乌孙的刘昶部队,以及汇聚到此的周边诸国动态,都预示汉军将有大动作。
少主派自己以马贩身份潜伏乌垒轮台,就是要密切关注汉军行动。少主说过,匈奴现在虚弱,客居康国休养生息,最需要的是时间,如果这时汉国大举讨伐,匈奴万万不是对手。
所幸汉国朝廷内部以休兵为主调,但据了解,这个陈汤个性乖张,素来不遵汉国礼教,行事大胆狠辣。夏侯英议论其人一贯主战,且早就广为谋划,身边又聚拢了大批实力将校,大汉西域都护轮台两司马中的夏国安部,新设的疏勒司马刘昶部,以及都护府萧显都是其支持者,更兼疏勒司马刘昶平定南道,立下赫赫武功,修罗将军之名镇于各国。南道皆拜伏其麾下,如此一来,陈汤派的实力已远远超过了名为大都护的甘延寿,现在夏侯光言甘延寿突患重疾不能理事。恐怕…
老者不能断定陈汤动向,但可以肯定的是,必须立即上报少主,由他判断如何应对。
正在恍惚间。外间伙计慌慌张张的进内禀报道:“大掌柜,不好了,外面街上突然多了很多生面孔。在咱们店外张望游荡。“
老者闻言一惊,立即奔出外室拨开窗格观察,果然不假,他倒吸了口凉气,立刻明白出事了,这里暴露了,他马上喊过一名伙计,吩咐道:“二子,你趁现在外面还没行动,马上出城往北到乌孙找少主,把这个交给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份竹简递给这人。
叫二子的伙计立即喊了几人牵马出发,门外人虽没阻拦,但却分出几人尾随跟上。
老者瞧见暗暗祈告,但愿能有幸出城,见人己走运,他大喊道:“小的们,咱们被盯上了,看来官兵马上会冲进来,整装备马,拼一个是一个。“
底下早就围拢的伙计齐诺一声,四散去准备了。派去监视李记商行的人向萧显回报,商行中没见什么异常,虽然店里派人出城赴乌孙,但那也是正常商贸,明知可疑,经城门细查,并未发现异常,只是在身上找到本竹简,上面写了要购几匹马,轮台城中的存马要运往南边一些,要从乌孙多买些,让那边商行留意,注意接洽云云。
盘查的人多次询问,对方只说是赴乌孙买马来贩,现在城门盘查的人借口索贿,狮子大开口,要一万钱,相当于十金,岂料对方竞答应了,这样反而有问题了,西域贩马并没有什么暴利,十金数额以商行所列购马数,只怕要占半数利润,绝对有问题,但又没下明白证据,只得又想个办法,让人扮作闲汉闹事拖住他们,此时正让人扮作闲汉借酒醉和商行的人纠缠,你拉我扯,一时混乱,城门盘查的正好借处理之机拖延。
萧显将此事汇报陈汤,陈汤皱眉思索片刻,沉声道:“既然如此,非常时期也顾不了许多了,本来还想证据确凿,现在看来对方处事很隐秘,仓促间很难抓到把柄,先全部抓起来,通知下羽林郎卫的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能不知道,这商铺有问题,叫上他们一起去,你马上派兵将这李记商行端了,一个不许放过,城门处的也都抓了,记住,大张旗鼓,让全城知晓,通知夏司马集兵,密切关注夏侯英等人,彼若心虚,正可借机一举擒拿。“
萧显听令迅速出去布置,顿时城中军队调动,惹得所有人惊慌不已。
夏侯英在府中等候许久,不见家将夏侯光回转,心中忐忑不安,又听府中不人汇报,府外多了许多陌生面孔,顿时疑心大起,暗道不妙,心想莫非交结匈奴事发了,但仔细分析又觉不太可能,自己行事隐密,与那李记商铺联络并不繁密,又只是派遣夏侯光一人行事,这夏侯光是贴人家将,素来忠心耿耿,只要他不招供,自己暗语写就的书信根本找不出毛病。
再仔细想,若夏侯光真出卖自己,都护府早就派兵擒拿了,不会光是派人监视而已,想到这里,他镇定了些,脑中已在考虑后着了。
城中假司马唐亮,都护府丞曹行,中军军候司徒鸿等一干与夏侯英往来密切的军将官吏都已萧显手下的暗探监视,这几人都察觉到了异常,隐隐感到有大事发生了,暗暗都召集了亲兵家将,以备不测。
李记商行其实正是李想设在轮台城的据点,借着贩马经商的得天独厚条件。与一些汉军将校搭上了关系,夏侯英被拖下水早己多年,当年卫司马谷吉护送匈奴王子朐于利受归返出塞,夏侯英正是谷吉的护卫队长,当时夏侯英还不过是个屯长百人将。
郅支杀害谷吉,原本夏侯英必死,不过那时朐于利受力劝郅支不杀,留他性命,将胆裂惊怕的夏侯英保了下来,能留住性命。怕死贪生的夏侯英答应了朐于利受的条件,成为一名内奸。
为让他平安回汉,朐于利受还导演了出戏,让他斩杀了几名奴隶,夺了几匹马逃回汉地边关,出塞百多人只余他一人,取得了皇帝宽恕,并未有疑,只是将他派往西域效力。在匈奴暗中帮助下,导演了几场胜仗,积功而成一部司马之职。
至于其余有没有叛奸,夏侯英也不知晓。曹行,司徒鸿等人平日素与陈汤,萧显一派不合,所以和夏侯英走得近。至于是否叛汉就不得知了。
夏国安部军候辛若疾奉令带兵百人赴李记商行拿人,如狼似虎的汉军士卒冲进商行,没有看见意料中的害怕或逃窜。竟然是二十几人骑马结阵相候,商行后院宽大,院墙也不高,为方便马匹车驾出入,院门又高又宽,可容四门并驰,步行冲进的兵丁见到骑马持弓或挺予,挥刀的骑兵呆住了。辛若疾久经战阵,大惊失色下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断,他大吼道:“冲上去,不能让他们的马跑起来,陈国明你带人斩马腿,王鹏你带长枪兵冲杀,听我号令,杀。“
轮台汉军都是战火焠炼出来的精锐,虽然开始有惊愕,但听到到上官军令,立刻就行动起来。
李记商行的二十几骑反应速度也不慢,在辛若疾下命令的同时也已经策动马匹加速,几名持弓的骑士还射出了弓箭,将三名冲在前面的汉军战士射翻,这伙人的首领正是那个瘦长的老掌柜,骑在一匹黑马上他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是个商贩,俨然是强悍战士。
大黑马速度很快,院内颇为宽敞,双方距离足够马匹加速,掌柜骑马持刀,直奔辛若疾而来,他很清楚,在这满是军队的轮台城,大汉西域的权力重心,自己区区几十人根本走不了,唯一能做的,除了投降等死这种屈辱外,就只有杀几个够本了。
辛若疾年约三十许,方脸大耳,极有军人气概,乃是酒泉太守,校尉辛庆忌的同族,勇猛有谋,见敌凶悍反而冷静感到略有兴奋,他微微冷笑,不屑的说道:“找死!“
一把夺过身边护卫手中的长矛,掂了掂,猛然向奋力向前掷出,辛若疾力大,长矛犹如流星般疾速而飞掠向前方不过十步距离的李记商铺掌柜。
望着飞速而来的尖锐杀器,没等那老掌柜反应过来,座下的大黑马却己惊了,嘶溜溜一声哀啸,前蹄腾空,后蹄跓地,猛地刹住了奔跑,把个骑术精绝的老掌柜都甩下马背,结结实实的摔了个七晕八眩,不过这样反而暂时救了他命,原本直奔他而来的长矛却在黑马腾空扬蹄时射进了黑马胸膛,贯注大力的长矛竟然半根没入,立时就将黑马杀死,巨大马身轰然倒地,扬起一阵尘土。
训练有素的汉军,充分发挥了人数优势,四五人围攻一名骑士,在长枪,钢刀合击下,力图阻止这伙骑兵发挥骑马的冲击力优势。
他们还是低估了这群骑士,这伙人的马术和战技之精,简直可以比过匈奴精锐,在短短时间已列阵冲出,依仗居高临下的优势,用手中的刀矛又是劈又是刺,并利用马速冲击结阵拒杀的汉军士卒,其中有名虬须黑面的凶恶壮汉,用的居然是柄巨大狼牙棒,见到汉兵就用力劈下,本就力量超群,借助马速和高度,威势惊人。
他的目标是救助掉地发晕的掌柜,口中哇哇怪叫,宛如杀神降世。
王鹏是汉军队率,领五十名长枪兵的老军伍,瘦瘦高高的身材,一张吊马脸,满口黄板牙,见这名贼徒居然这么凶悍,心中怒极,不顾安危。跃身而出,闪过马身,在身形未稳之际就中侧面奔过的黑汉骑士刺出全力一杀。
这就是百战老卒的厉害之处,避过骑兵的冲击正面,闪在右侧,攻击敌骑右侧,让右手持兵的敌人难以快速格挡,特别是在马蹬未出现的时代,骑兵难以做到双手脱缰,左手无法持盾。何况即使某些骑术高手做到了这点,双脚没有着力支撑点,就算挡住了对手贯注全力的刺杀,结局也只能是被撞落马下。
马上黑汉也是个狠厉角色,见势不利,反应也是超快,巨大的身形猛地往后一倒,甩掉了狼牙棒,双手抓缰绳。使出了个铁板桥,王鹏必杀的一刺贴着黑汉腹部划过,将他衣襟刺破,并留下一条尺许长的淡淡血痕。将黑汉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的事,王鹏招式用老,黑汉己策马而过,不过用力拉住缰绳。却将己冲刺的坐骑速度止住,骑兵没了速度,又失去了兵器。就完全是步兵的待宰猎物了。
早就在旁的数名长枪汉兵齐喊一声杀,数柄长枪己从不同角度刺向黑汉,生生将刚刚在王鹏枪下脱险的他刺杀当场,卟,卟,卟,几根矛尖透胸背,肋下而出,鲜血从枪头滴下。
接着收枪而回,黑汉瞪着双眼,满目不甘而跌马死去。
冲入内院的汉军越来越多,在不断压上的军阵逼迫下,骑兵转寰的余地越来越小,至于那个倒楣的掌柜,挣扎着晕头转向的吃力站起,却马上被快步上前的陈国明用刀背重重一齐在颈背,生生的又给拍昏了,后续跟上的汉兵扯下他的腰带,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在地。
辛若疾飞矛,让汉兵有样学样,后排的十几个枪兵纷纷将手中长枪对准那些左冲右突的骑兵掷出,长矛飞掷,威力远远大于弓箭,顿时就行六七个被掷中,生生跌地,估计是活不了了。
剩下的十几个骑兵虽然仍在顽抗,但脸色已经惨白,眼中都有惊恐之色,特别是眼睛在战斗中不住四望,生怕不知哪儿飞来一柄夺命长矛。
辛若疾见敌气势己坠,场中局势己定,沉声大喝道:“尔等贼徒,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不料这些人虽然士气大骇,却仍然拒不放弃抵抗,反而呐喊的冲杀上来,不过这些失去组织性的临死反扑,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在汉军长枪攒刺下,钢刀挥劈下,不是被当场用长枪刺透外,就是马匹足蹄被斩断,跌落地下,要么想继续反抗被立即杀死,有两个摔晕了,被捆成粽子似的。
此战虽出乎辛若疾意料,造成了汉军三死七伤,但店中二十三人,除三人生擒,其余全部被斩杀当场,院中尸首遍地,鲜血四溢,失去主人的马匹度步场中,发出悲嘶。
辛若疾手一挥,队率王鹏上前,说道:“禀军侯大人,敌共二十三人,斩首二十,生擒三名,无一逃脱。“
这时门外又进来几名便装大汉,其中一人冲辛若疾抱拳施礼道:“辛军侯,在下乃是郎卫下属轮台主持,队率李辉,这些俘虏可否交由下官处置。“
辛若疾哼了声,不悦的答道:“李队率,本官奉都护府军令行事,自当向都护府交差,你要人,自可向陈副校尉上呈。“
几句话把李辉晾在一边,这李辉倒也沉稳,丝毫没有不愉之色,反而依旧笑呵呵的立在一边观看。
辛若疾部下从李记商行内搜出一大堆竹简和羊皮纸,乱七八糟的写了许多东西,王鹏将这些呈给辛若疾检视,辛若疾头都大了,李辉这时上前说道:“辛军侯,能否将这些让卑职瞧瞧。“
辛若疾也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有用,但所谓术业有专攻,让他打仗杀人没问题,可要从这些文牍中发些线索想想就头大,想到来时夏司马说过这些事让郎卫的人也来掺和,就顺水推舟的让李辉处理了…
李辉笑着施礼,一挥手,手下人立即着一一检视,到底专业人士,很快就从中发现了问题,虽然竹简,羊皮上写的都是马匹等生意往来,但这些与真实账目一对照,立马就出现了问题,从时间上再对比各类军事调动,人员调动,李辉确定了这是一个情报据点,由情报流向和针对重点看,最大嫌疑应该是匈奴人,院内被斩杀的伙计中大部份是匈奴种。
而特别重要的发现是,都护府中确有一名高级官吏是叛徒,结合夏侯光的被捕,这下,矛头直指夏侯英了…
初步分析立即上报到了陈汤处,陈汤立即下令马上审讯俘虏,务必让他们交待出还有哪些潜伏叛徒,对夏侯英,先别动,紧密监视,并吩咐城中大搜捕,将那些早就掌握的奸细一网打尽,顿时,城中一片鸡飞狗跳,抓了一大批各国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