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迎风飘扬的绛红大汉军旗,项复心中五味杂陈,自己是中原人,对面领兵的又是肝胆相照,结义为盟的把兄弟,实在是不愿如此同室操戈。
但身上项家的家仇深恨又让他不得不违心做战,内心中的激烈斗争,天人交战难以言表。
终于,他一咬牙,想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今日只求快意一战,何必执着心中死结。
抛开心理郁结的项复重又恢复了睥祢天下英雄的豪气。
他一策跨下绝世神驹“乌稚“,提着掌中家传神兵霸王戟,越众而出直至两军中央。
刘昶遥见结义大哥,内心伤感无比,今日再会,决无善了,兄弟之情将在殊死搏杀中化为千古愁怅,鲜血沸腾,燃烧的是深深的无奈。
他也策动疾风,拎矛上前欲相会项复,在生死搏杀前再续一段兄弟肝胆情。
陈霞和达娜见刘昶欲出,不约而同伸手拉住刘昶左右手,齐声而说道:“小昶(大哥),你不能去,他是盗匪,你是三军统帅,若有意外,不堪设想。“
两人说完才发觉尷尬,对望了一眼,但却都不甘示弱,不愿先放手,两女的眼里闪出火花跳跃,拉住刘昶的手紧拽,死死不愿松开,生怕刘昶飞走似的。
刘昶微笑道:“我项大哥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与我情投义合,岂会做鼠辈下作之事,再说,昶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放心。“
顿了顿又轻声说道:“那么多人看着呐,快松手…“
两女四下一瞅,只见周围诸将都吃惊,羡慕,好奇,促狭等等不一而足的眼神望着这儿。
最夸张的是王正王队率,那眼神不光是羡慕,已升华成对军侯大人的崇拜了,一脸景仰的表情,面部神态丰富极了。
一见达娜女王和陈霞小姐不善的眼光掠过,诸人猛的反应过来,纷纷扭头直视前方,肃穆严整,端正异常。
两女总算依依不舍的松开拽住刘昶的柔荑,满目关心的看着刘昶前会项复。
骑乘名驹“疾风“,身披精致铁甲,外罩红色披风,头贯闪亮雉毛盔的刘昶至项复马前三步之处,横矛举手做揖道:“大哥,你我兄弟又如此相会,你不考虑下昶弟的肺腑之言吗“
项复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渴望,勉强一笑道:“三弟,天意弄人,你我相识异域,又彼此为敌,非私仇,皆因家仇国怨,今日,大哥愿与三弟一骑阵讨,以你我之胜败,免两军近万士卒之生死拼杀,不论你我胜败如何,均不祸及士卒,兄胜,弟之军回鄯善,兄决不拦阻,弟胜,亦请放过兄之部下,三弟以为如何“
刘昶略—思索,点头应承道:“如大哥所愿,弟心全力以赴,为三军将士,决不会手下留情,大哥也如昶一般全力施为。“
项复仰天长笑,连道好,好,好。当即—拔马头,倒提神兵霸王戟错开马距。
刘昶亦反向策马提矛同样拉开马距。
两军阵前近万士卒凝视,见两军主将相会后竟然决定阵前比拼单骑厮杀,展现武者光荣的一骑讨,尽皆凝神观看。
于阗城头西力军知晓后,亦运足目力遥望,争相观看这难得一睹的大将单挑一骑讨。
沉寂了少许,项复单手举起霸王神戟,阳光照在雪亮戟尖,闪烁出耀眼光芒,神驹神兵,项复宛如西楚霸王在世,笼罩神光,神将般威风盖世。
陈霞和达娜见刘昶竟不顾自身安危,决意与项复阵前一骑讨。
忍不住惊呼出声,心中焦急,忧虑万分,双手紧紧拽住疆绳,手心满是汗水,眼中俱有担扰的泪光。
刘昶摘下头盔,解去披风,擦去手汗,握紧长矛,低头用手抚摸了几下“疾风“的鬃毛,“疾风“摇了摇头,打了个响鼻,很是享受主人的爱抚,前蹄刨地,挑衅似的望着对首百步外的项复座骑“乌稚“。
刘昶轻轻一夹疾风马腹,疾风猛地仰天声长嘶,四蹄蹬地,龙腾而出,直奔项复而去。
“军侯太帅了,老子啥时也能那么拉风,有七,八个美女为我欢呼呀,看来一定要找匹好马,人长得帅可没一匹好马失分不少,嗯,得去搞匹好马,盖过李石这小子,气死他,嘿嘿。想到这里,自顾自傻笑起来,惹得身边王雷,余三等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不知王正这小子发什么傻,怎么这副猪样,咦…,个个不自主的策马挪开了些距离。
王雷以为王正观战太紧张了,策马近前拍拍族弟后背,关切的问道:“阿正,你别紧张,军侯武技不凡,决不会输的。“
王正被兄长这么一拍,总算从意淫世界里被拉了回来,尴尬的笑了笑,嘴里含含糊糊的嗯了几声,掩饰住了失态。
边上的李石一瞅他那猪样,知道肯定又是在胡思乱想什么了,以王憨子那粗神经,哪会想到军候失败啥的。
鄙夷的哼了声,扭头不去看王正那副痴呆像了。
就在观战诸人的小插曲结束时,项复和刘昶这对英雄惜英雄的结义兄弟己二马交错,电光火石的瞬间,项复挺刺霸王戟,泛着寒光的神兵在高速运动下发出嗡嗡的细鸣,仿佛在渴望痛饮英雄豪杰热血。
刘昶自知力量不如项复神力,马战又非自己所长,打定主意要以步战相搏,以己之长对战。
鼓起精神,运足锐利目光紧紧注视霸王戟来向。
时间仿佛停顿,旁人只见刘昶毫无防备的迎着项复戟尖方向迎上,眼见戟尖离身体越来越近,众人一颗心紧张的仿佛己至咽喉口。
达娜和陈霞己惊叫连连,声音带着哭腔,双手不自主的捂住双眼而不忍目睹爱郎殒命当场。
就在霸王戟快要穿胸而入的一刹那,刘昶动了,身体—侧,霸王戟堪堪贴身而错,差之毫厘的话,刘昶就被项复一击夺命。
项复见状,大喊一声好身手,正欲收戟以月牙勾拉。
刘昶大喝一声,呔,右手握矛一松—收,横转矛身,以迅如闪电之速,在项复力道己老时,插入霸王戟月牙空隙,猛力双手一拉。
感受到戟身上传来的拉扯之力,项复不禁暗忖道,三弟莫非竟欲我比力之大小吗,难道他不知为兄神力吗
当即用力回拉,意图拼力,岂知一拉下,刘昶并不相抗,而是在这—拉下,借力离鞍而起,如离弦之箭从空中直扑项复而去。
项复大惊,突见异变,出乎意料之外。
刘昶身形已近身,容不得考虑,来不及闪避,只得弃戟欲拔出腰间长剑。
可已来不及了,刘昶己扑入项复怀中,一撞之力千钧,项复当即飞落乌稚身后,刘昶也随之翻滚落地。
两军观战看得如痴如醉,如此惊险刺激,众人均屏息失言,半响后发出如雷喝彩。
丘锐与王雷对望,眼中满是欣喜之色。
“我去擂鼓,为大人壮色助威。“王雷大声喊道。
片刻,地动山摇般雄浑霸气的擂鼓声响彻而起,汉军七千勇士人人举起手中兵刃,口中发出雷鸣般壮观的呼喝助威声。
而这时跌落地下的两人俱已站起,都缓缓拔出腰间长剑。
项复望着刘昶,剑指苍天,放声大笑,道:“三弟好武技,大哥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对手,不论胜败,为兄足以欣慰今生,好,好,好。请三弟赐教绝世剑法。“
刘昶倒转剑身,双手合抱,恭敬道:“大哥,昶弟领教了,请。“
此时大漠风起,尘沙飞扬,冬日阳光原本无力,现在显得越发昏沉。
漫天黄沙卷起,伴随阵阵怪啸奇音,整个拼斗战场显得苍凉,潇涩。
项复举头望天,凝视天空上嘶啸飞翔而过的雄鹰,一直呆呆注视半响,猛地提剑前举,大喝一声道:“三弟,小心了。“
说完提步上前,剑尖遥指刘昶,剑芒四射,耀眼夺目。
刘昶后发而先动,凝视项复剑指,右手家传宝剑一抖,挽起九道剑芒,远远望去,整个人似乎都掩敝在宝剑金光中。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两剑己交错一起,铛铛声不绝于耳,转眼己交手十余剑。
项复神力,剑法大开大阖,隐带风雷呼啸之声,端得是威猛绝伦,望去有如神将一般,剑下笼罩方圆之内,似乎可以斩杀鬼神。
刘昶剑法轻灵,迅捷异常,两剑相交总以卸劲化去项复贯注剑身的大力,轻盈快速的步法,配以连环快剑,有如滔天巨浪中的一叶轻舟,看似起伏不定,实则顺势借力,稳如泰山。
两人比拼剑法,旁观赞叹不以,丘锐,王雷等人俱是行家,自忖比之场上二人那是远远不及,若己上阵,对上气势惊人,剑法刚猛的项复只怕早就剑飞命殒。
若对战刘军侯,其快若闪电,无所追形的连环快剑早就赐下十个八个大窟窿了。
真是一场难得的较量,所有人不论所处哪方阵营,都由衷钦佩二人武技高超,英雄了得。项复一剑又一剑的全力施为,一剑又一剑的贯注精神,从习武至今,还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以一名武人的身份去追求与强者的比拼高下,高手是寂寞的,身处大漠域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施展平生所学,在搏杀中得到一名武者的光荣。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两人相搏己有数个时辰,可依然劲力气势实足,毫无颓靡之相。
但等天色暗到目难视物时,刘昶突然跃后收剑,抱拳做揖道:“大哥,天色已暗,比拼下去对兄不利,昶自幼习有听风辨音之法,纵是盲目,依然可战,而弟观兄长,夜暗难辨,如此弟若胜之则不武,请兄长令人秉火再战。“
项复哈哈大笑,不无赞赏道:“昶弟真英雄也,然战阵搏杀岂有如此相让之理,若依弟之言,为兄力大,岂不应自减劲力以让贤弟,此言莫提,各凭本事,全力施为,各安天命,来,三弟,让我们抛开一切,只以一名武者的身份,施展全力,就是对对手的最大尊敬,来,来,来,剑下见分晓。“
刘昶无奈只好依言而道:“如此兄长小心了,小弟依兄长之言施为。“
说罢剑指项复,大喝一声飞身而上,远处众人依稀可见一缕剑光如流星坠日般耀眼。
项复气定沉渊,巍然不动,及刘昶剑势将至,大喝道:“来得好。“
双手举剑过头,一式“力劈华山“,当头而下。
刘昶耳听八方,听剑破刺空声己明项复招式,侧身一扭己避过这一剑,整个人已欺入项复右侧近身,右手剑柄一击,正中项复肘尖关节。
项复右手酸麻,宝剑呛然落地,伴随一声叹息,项复只觉心中的郁结也落地而去,结束了。
必竟是英雄之后,豪迈男儿,哈哈一声道:“三弟好身手,大哥输得佩服。依约,兄领所部归去,决不与弟为敌。“
“大哥,昶弟再复前言,大哥当世英雄,与弟同行,纵横西域扬名,为得是—展所学,青史景仰,非是为—家一姓助力,大哥,听弟肺腑之言相劝。“项复仰天长叹,呛然苦笑,无奈答道:“三弟深情深意,为兄焉能不知,你我结义车师,肝胆相照,英雄惜英雄。奈何立场不同,注定无法共创伟业,为兄也希翼与弟携手相会这天下万千英豪,奈何…罢了,后会有期,他日相见,但愿可与弟破胡击虏,一展生平所愿…“
言罢一声口哨,乌稚听音踏步近前,项复拾起霸王戟和佩剑,翻身上马归阵而去,只余下阵阵踏蹄细碎之声。
及马蹄声远,黑暗中远处,刘昶遥见霸王军本阵处无数火把连成一串,往东蜿蜒而去,宛如一条长龙消失在黑夜尽头。
凝视良久后,刘昶长叹一声,拾矛唤来爱驹疾风,策马缓缓归阵。
待三军将士望见对阵撤军,又见黑暗中归来的刘昶,顿时欢声雷动,胜了,胜了。
无不对主将崇拜万分,项复之能,之威,响彻西域南道诸国,隐隐如不败战神般的存在。
现在主将刘军侯大人居然将之击败,在崇尚勇武的军中,刘昶的威望大大高涨,士卒真正归心,将校彻底听命。
震天擂鼓声终于在欢呼声后停歇,累得如死狗般倒地拖舌喘息的王正正腹诽不已。
他心中正狠狠的在数落大哥王雷,搞什么搞啊,自己说擂鼓助威,干嘛一定要拉上我,拉上也算了,干嘛自己擂了片刻就让我接上,自己管自己去观战聊天了,可这擂鼓自己一擂就是两个时辰啊,天哪!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的呀!你是大哥,可也不能这么折腾我这个弟弟的呀,呜呜…我的手啊,快断了,呜呜…。
在三军欣喜欢呼声中,只有某个很是受伤的脆弱心灵独自坐地抹泪,其状凄惨。
路过之人无不掩耳避之远离,非是心硬,实在是这人鼻涕横飞丈外,拖舌喘息中涶水四溢,呜咽声恍如夜半鬼啼,配以大漠黑夜怪风呼啸,远方狼嚎。
让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何况还要防止那甩飞而出的混合鼻涕,口水,眼屎的亮晶晶恶心物。
阵中,刘昶在欢呼中如凯旋而归的英雄,的确,他正是英雄。
可以不惧生死,为军士卒计,勇斗西域有数巨盗,霸王军首领项复。
士兵俱都感恩五内,更兼得胜而归,莫不士气高涨,三军归心。
而此时的达娜与陈霞,遥见刘昶策马自黑暗中隐现,知道其得胜无恙,俱都喜极而泣,无声的哭泣满含浓情,饱贯牵挂。
哗然而下两行清莹泪迹,落下的是深情,是厚意,是短短数个时辰里无语倾诉,无声胜有声的情感宣言。
望着为己忧,为己喜,为己泣的两名绝美女子,刘昶双手各抚一人柔荑,柔声道:“别哭了,那样不美,该笑笑,呵呵…“
破涕而笑的达娜,陈霞对注一眼,又复归戒备竟防神色,这一夜,三军尽诵刘昶故事,宛如神将转世,俨然西域无敌…
城头观战的西力此时己瘫坐胡床,霸王军的远去,汉军的山呼高喝,其焉不知援军又失,明天,汉军复又攻城,恐怕落城毫无悬念。天意,莫非这就是天意,圣教,圣国,光明与黑暗的拼杀,就如同乌云掩日,风吹黄沙般注定无望吗
颓唐而无助的表情满布西力瘦脸,短短时间仿佛苍老十年。
于阗城内的拜火教军在夜晚俱都难眠,对天明次日汉军将至的凛厉攻城,对注定失败的命运,纵然有坚定的信仰,狂热的执着,也无法改变人人都知道的城破兵败结局。
各人各心思,在危机面前,城中也不是铁板一块。
在城内一处宅院,某间密室烛火摇曵,昏沉沉灯光下掩映着几张磨糊的脸。
“长老,得下定主意了,西力是铁心跟着安息走到底了,可俺们毕竟是于阗人,现在汉军即将落城,如果再不弃喑投明,不说你我性命,单单城破洗掠抄杀,多少无辜百姓遭罪啊!长老,不能再等了。“
终于,暗处一声苍老叹息后,道:“好,阿特力,我修书一封,你连夜出城面见汉军主将,天明前四更,东城大门将会为上国大军敞开,我等无他,只求百姓无伤。咳,咳…“
顿了顿又道:“古达里,你部两千人驻守东门,你马上回营带人控制城门,—定不能出错,快去。“
古达里听命疾去后,苍老音又道:“西力在教中不乏支持者,身边护卫又多安息人,为求万无一失,明日四更天,我将带五百亲信以上城支援为名,在城楼击杀其等。好了,时间紧迫,都快去准备,四更天右臂缠白布,以我城楼喊杀为号发动…“
深夜,汉军中军营帐,烛火下跪伏一人,正是出城联系的阿特力。
刘昶正由伊图翻译信文,伊图小声说完后退下。
刘昶目视底下正伏首待答的阿特力,沉声道:“你等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我保你等性命无虞,但要今后在于阗仍复前时富贵,就要看尔等所立功劳了。“
阿特力听后大喜,忙应答道:“愿以西力及附恶之首表我等悔改之心,请上国将军放心,明日四更,东门必开。“
刘昶又修书回信给予阿特力,令其火速返城,四更举事。
阿特力走后,己汇集营帐的将在正激烈讨论。王雷大声说道:“这些软蛋,看看要完了,就跪地求饶了,呸,不理他,让他们狗咬狗去。“
“能不损士卒性命而落城最好,若这些人成功,于我军大大有利,当夜准备,大人。“丘锐提议道。
梁波也赞同丘锐之议,不过又补充道:“虽然敌内自乱,但也不可大意,防其施计,可令王正,李石领五百军先入,大军随后策应,方为稳妥。“
余三等人俱为言是。
当下刘昶下令,王正,李石为前锋,领五百羌骑听信号先行入城,大军随后策应。
于阗国都城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当夜月无光,星暗淡,处在惶恐中的拜火教在最后的夜晚,却在酝酿着背叛,阴谋。
在自私,自利前,所有的宣言,口号都是苍白无力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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