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片阴影,散去不少闷热,也带来熟悉的木香。
卿雪微微一笑,半转过身,唐珩手执轻伞正冲她笑。
这是在看她笑话……卿雪又转回去,盯着前方自己跟自己较上劲。
他看了她一会儿,莞尔一笑,一手执伞,一手牵起她往冬宁宫回。
一路上早已清退了宫女太监们,只有他们二人相携而行,身后远处随行着少许人。
“陛下心情不错。”
“是不错。”
“事情解决了?”
“唔……虽有偏差,总归还在预料之中。”
难得他也有自谦的时候,话说得留有余地,但那份坦然自傲也从字里行间流露了出来,那是他镌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自信。
她不禁抬头,仰望着他微微出神。
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帝王,布局多年,他为什么在局势动荡的情况下就除掉顾雄?此举太过鲁莽,急于求成也打草惊蛇。
实在是不像他会做的事。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朕布局多年,会突然选在一个称不上‘万无一失’的时机动手?”
卿雪顿足,他也停下低头看她,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笑意。
“陛下英明。”夸就对了。
他眼睛往上看了看,仰着脖子轻轻地“哈”了一声,接着是爽朗的笑。
管她说的话多刻意,反正他是受用的,心情很好地跟她聊起来。
“顾雄之野心比朕想的膨胀得要快,计划当然要变。突然出手确实失了稳妥,但也打得顾雄一个措手不及。”
然尔,话说得冠冕堂皇,事实上只是借口。
当初唐珩认为自己时间不多了,布局多年准备死之前把顾将藩王等一并收拾了,选一个继承人接过江山这乱担子就撒手归天。
没想到帝师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要把卿雪送给顾靖,唐珩想他还没死呢!忍不了,就出手了。
他又不甘心死了,他要让她爱上他,两人好好活下去。
至于没要嫡长女而要了卿雪,大臣们以为他是想反抗又忌惮着帝师,唯恐要了嫡女惹怒了帝师。
而沈卿雪以为他是还敬重帝师,用她来小小提醒帝师要悬崖勒马。
可唐珩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就是想要卿雪,就这么简单。
他本来是安排了人在他驾崩后照顾沈卿雪的,但她入宫后,他就后悔了,帝陵已经给她留好了位置,他要是难逃一死,沈卿雪必须殉葬。
不过这些,她就没必要知道了。
沈卿雪微微瞠目,兵行险招,一个不小心,满盘皆输。这样惊心动魄的大事被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先帝与皇后都是温吞之人,怎么唐珩是这样的虎性子。
卿雪原是无意中一嘀咕,猛然想到大祭司说的‘双生’,她脑海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她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了,再回想就没有丝毫头绪了,难免丧气。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你怎么了?”
她立时摇摇头,倒也没撒谎,她确实想不起来了,只好转个话头,“陛下还议出什么事了?”
“有一桩事,说来还要谢你。”
卿雪不解,但也感染了他的喜悦。
唐珩:“此趟出行,一路上又是劫匪,又是刺客。劫匪事发地还在左相手底下辖区,这事他理亏,朕说什么他就没脸提异议。”
一想到左相当时吃了苍蝇呛了水,又恶心又难受的反应,他就忍俊。
这回左相连哭的脸都没了,卿雪想着也笑了笑。
“至于刺客的事,不需要朕明说,老东西们都知道是威武王干的蠢事。但他是父皇胞弟,多年来又安居一隅,老东西们还不想动他,这里面包括你父亲,扯了一长篇的兄友弟恭手足情深。”
说到这里他冷哼着嗤笑,满脸的不以为意,“皇权之下论亲情,不知道是朕听错了,还是帝师老糊涂了。”
“威武王若真是偏安一隅,安分守好分给他的一亩三分地,朕日后不会亏待了他。可他万不该打这皇位的主意。我唐家的天下谁要是敢动,朕决不心软!”
卿雪心惊,手一颤覆上了他撑伞的手,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天气渐暑,他已是周身的火热,她的手一贴上来却是一片沁凉,纵他有再大的火气也熄灭了。
这一失神,就听到温软轻声:“陛下要对付威武王了吗?”
他索性扔了伞,握着她肩膀从后推着,将人带至拱门檐下。
掩身于荫下,身前是他高大的身躯将骄阳挡了个严实,卿雪不禁松了口气,她早对渐渐热起来的空气感到不适了。
“威武王,朕暂时不动他。”出巡事宜已在筹备,等他一路南下,必将那一支腐朽顽疾连根拔除。
“朕说了要谢你,还记得么,早前你提过推新科制。”
卿雪想了想,是有这么一事儿,当时她还被他恐吓,说要治她后宫干政之罪。听说陛下早就在朝会上提过这事儿,眼下这么说……
“怎么了呢?”难道是真的要实行了?
“朕对威武王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给了老东西们一个面子,朕这时候重提推新科制,反对声自然就弱了。”
东黎军政大权一分为二,一半握在他手里,另一半本来是在顾家。
顾雄一死,唐珩暗中操作一通收回了大半,但为了不引起顾家激烈的反应,他留了一些,只是暂存在顾家。
若是这个时候,他又和威武王撕破脸,威武王极可能和顾家连通一气。
下个月西疆使团就要来朝贺,此时绝非内斗的良机。
一众文武大臣自然也是忌惮着这些,他们就怕唐珩一个冲动直接讨伐威武王,到时候难以收场。
所以眼下唐珩只要不动威武王,维持住表面的和平关系,至于其它的,他要做什么,他们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的。
“这阵子,朕就不去冬宁宫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什么?沈卿雪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突然转到了她身上。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
他的手轻搭在她肩上,不重,但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朕是要告诉你,想做什么大胆去做,朝堂之上有朕担着。”
从一开始,她听从安排要嫁进顾家,到后来入宫,她所有的邀宠都是怀着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