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雪神经紧绷地看着他,看到他扯开嘴角大笑起来,笑到弯了腰,整个山洞里都回响不绝他的笑声,放肆又张扬。
他笑够了,轻轻抹去眼角的水痕,仰起脸平复一下呼吸,在他再次看过来之前,卿雪已经先一步朝旁边跑开,再不跑她会有危险!
可她怎么快得过他——“啊——”
他瞬间出手扼住她的脖子,将她牢牢的压在墙壁与他胸膛之间,气息逼近满是压抑的危险怒火。
卿雪徒劳地掰着他的手臂,渐渐呼吸困难,她的披风早就不见了,她后背紧贴着石壁,单薄的衣物根本抵御不了那坚硬森寒。
“你说过喜欢我!”他的眼神阴鸷,认定了她的背叛!
直到她的气息微弱,显然已到极限了,他才好像达到了惩罚效果,稍稍松开手掌。
空气一入喉,呛得卿雪痛苦地弯下了腰,她支撑不住地靠在他肩膀上干呕着,脸上分不清是冷汗还是呛出的眼泪。
长舒一口气,他朝后仰闭了闭眼,又缓缓绽开一个温情脉脉的笑容,诱惑道:“向我证明,你没有背叛我。”
“画不在……不在我手上。”
卿雪的态度软化,好像真的被他的手段吓到了,开始配合他。
他俯视着她,卿雪说:“我可以带你去、去拿。”
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犹豫了。卿雪抓着胸口,还没完全从心悸中平复过来,浑身止不住地轻微颤栗着。
她说完低下头,长睫落下掩住目光,眼神落在地上像没有目标地虚浮着,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收起你的小聪明,不要再惹怒我。”他淡淡警告着。
“我逃不出你的手心。”
卿雪没有看他,看起来是还恐惧于他,以至于不敢和他对视上。她扶着石壁在前面带路,太子珩静静跟上去。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卿雪轻讽地动了动唇,明明这山洞里有他忌惮的东西,可他仍然敢跟她往深处进。她想太子珩真是个疯子。
……
他们来到了壁画所在的地方,卿雪有意放慢了步伐,等她回头再看,太子珩果然驻足在壁画前。
卿雪悄悄挪动步子朝后退去,一面继续说着:“你要的画,我看过了。那画上的美人和这里的一样,都没有画出脸。”
他仰着脸目光专注地看着壁画,听到她的话时一顿,偏过头来笑着说:“谁告诉你这是女人?”
什么?
卿雪一时以为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又突然想通了一直以来的违合感是为什么——韵质风流,青松玉骨。
引发四城之战的就一定是女人吗?战争的原因一定是为了争夺美人吗?
可是无论是那画,还是这壁画,没有一个细节表明了男人对女人的爱慕。
沈卿雪懊恼,是她被固定的认知引入歧途了。
太子珩欣赏够她的懊恼才漫不经心地说:“这壁画上的两个主角,都是东黎太祖他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呵呵,因为他也是个妖孽。”
就和唐珩身体里藏着太子珩一样,东黎太祖身体里也有个目光冰冷的男人。
东黎太祖画出了自己的一生,而他心里那个魔鬼一直在陪着他。
这就是个诅咒,皇室的丑闻。
卿雪:“你骗惯了我,你说的话,以为我还会信吗?”
“好了,想听故事的话,以后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现在,快带我去拿画。”
“好。”
她极快地回应了他,反而令他眉心一蹙,幽暗的眸子一闪猛地睁大就要来拉她,卿雪早一个反身退进黑暗中。
她身后有两条路,分别通往画卷所在的石屋和毒花‘溯梦’疯长处。
“沈卿雪!你又骗我!”
身后响起太子珩震怒的低吼,夹杂着痛心和难过,在他心里这是又一次的背叛。
卿雪紧紧闭着眼睛缩在石壁凹处,双手捂住嘴,屏住呼吸降低存在感。
唐珩想要逃避时,太子珩就会出现替他承受痛苦。想要唐珩清醒过来,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他面对想要逃避的事情。
而唐珩想要逃避的,正是太子珩想看到的事情。
溯梦,会把太子珩带回到他出现的那一天,那一天也是唐珩被困住的契机。
……
太子珩年十五,荒城受宠的王子来朝贺,宴上一见太子惊为天人,愿以国后之礼迎娶!
这是对东黎的侮辱!
太子珩执剑当场斩杀了王子,领军攻打荒城,不过半年就将荒城收于铁骑之下。
这场胜利却没有举国欢庆——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
对战场上发生的一切,活下来的人都三缄其口,更有人疯了哑了,从此失去踪影。
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太子珩。
北荒战场,他从混乱中清醒。
在此之前,他仿佛做了一场梦:天空下了一场红中带黄的雪,落到地上绵延数百里,已经分不清染红了战场的是雪,还是雪。
他睁开眼后,遍地伏尸,血流成河,荒城已是麾下之地。
而战场上,仅剩下的活口个个都用惧怕魔鬼的目光看着他,包括他的士兵们。
他孑然一身撑剑立在原地,举目望去,四方国境无处可去。
他胸膛汩汩而出的鲜血,那腥红染透了战甲,浸透黄沙,他也将长埋地下,以肉体白骨滋养出噬血之花,漫山遍野地疯长,疯狂地夺取每一个误入的生命。每一个,都是他化作厉鬼,对这肮脏世间的回敬。
他知道,他的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魔鬼。
……
“啊——”
痛苦的吼声带着震碎石壁的可怕力量,卿雪捂着耳朵将自己蜷起来,她很害怕,她想唐珩快点清醒,可是她又有点后悔。
她这里心防一开没留意就溢出了声,被他瞬间就捕捉到了,危险一靠近,卿雪脚软地朝旁边扑倒,太子珩一手捞空倒在地上。
卿雪挣扎着起身,连头都没回地朝出口跑。
“阿雪……”
一声低唤止住了她的身形,她回头去看,他双手抱腿缩在角落里,额角的青筋暴涨,一头一脸的汗,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