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死的时候，才只有十三岁。她的一生短而美好，像个温柔的梦从此只存在于思念者的心里。
护城河穿流入宫，卿雪寻了一处僻静的水边。白纸船孤零零地燃着，她敛目望着平静的水面，眸色和黑夜中的水一样深沉。
远处的灯火闪烁，映到水中波光粼粼。那光流到近处，就像被吞噬了一般突然只剩下漆黑。
这平静的水下其实有一头潜伏的凶兽，能轻易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暗香将地上的香灰拢到一起鼓起一个小包，卿雪捧起来洒入水里，不留下痕迹。毕竟在宫中是不允许私下祭祀的。
脚步声乍然逼近，卿雪一转身就对上卿芳，只见草包美人一脸得意之色，“好啊，沈卿雪！你竟敢在宫里私自祭祀！”
暗香双膝跪地直接不起来双手快速地扒拉着草皮灰土，还拍了拍把痕迹掩个干净。
卿芳冲去一把推开她，暗香朝后仰倒爬起来又扑上灰烬摊，这一折腾真把痕迹清除个干净了。
卿芳气得抬脚要踹，冷不丁肩膀一歪，脸上挨了一巴掌，清脆的响声直接把她打蒙了，干瞪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卿雪：“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本宫是主，你是婢！念你是家姐，本宫处处忍让，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敢打我？沈卿雪你胆子肥了！”草包美人简直要疯了，她已经习惯了欺压沈小五，在她的认知里沈小五怎么可能反抗！
“你简直愚不可及，令本宫自惭形秽。”比蠢真是比不过你。
“我一定要告诉父亲，还有你那个狐狸精娘，我一定让母亲把她逐出去！我……”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周围的气氛突然变了，空气里结了冰，寒到了骨子里，就像人死前骤然失血坠入冰洞。
她面前这个人是谁？
锦衣绣凰，素面朝天，唯有一双清亮的凤眸幽幽泛着冷冽寒光，不怒自威。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们小时候的沈小五，是沈卿宁死前的沈小五，是那个没变傻、小太阳般耀眼的沈家卿五！
她为什么变本加厉欺负沈卿雪，因为小时候她总被这个小妹抢了风头，父亲又最疼爱二姐，所以她这个最漂亮的孩子反而不受重视！
好不容易她变傻了呆愣了，她当然要报仇！她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而现在，曾经被俯视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个沈小五……又回来了吗？
沈卿雪淡淡睨她一眼，冷声警告：“此事与你无关，本宫不会动你。但你偏要上赶着找死，本宫也不介意成全你。”
卿芳心神一震，怒不可遏:“你敢威胁我？你竟敢！我定要到父亲跟前好好提提你！”
懒得跟她纠缠，沈卿雪扶了暗香就要走，才走出两步，卿芳回过神来了，狰狞着嘴脸追上来，暗香回头一看惊呼出声。
不过卿芳连人衣角都没挨着就被拿下了，芙月依然冷着一张千年寒冰脸，别过卿芳双手制伏了她，活似女罗刹。
沈卿雪和暗香：芙月好神勇~
不只芙月赶到，正德帝乳母李嬷嬷也来了，听着卿芳的挣扎嚷叫，李嬷嬷心里十分不屑，好歹也是贵族世家出身，怎么如同泼妇。
卿芳：“沈卿雪！你敢这么对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别忘了你进宫是为了什么，你都许给顾家了，你、”
李嬷嬷:“放肆！古有礼‘先国后家，先君后亲’，雪妃娘娘先是主子后是帝师之女，就是你父亲沈帝师大人在此，也是要双手合揖弯腰行礼恭称娘娘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大家闺秀没得教养不识规矩还敢在主子面前狂吠如同小浪蹄子！污言秽语扰了皇家清静。来人呐，今儿个我这老婆子就代令尊教教你什么是主奴尊卑！”
芙月用力往下一按，卿芳跪地，李嬷嬷抬手就扇——啪！
世界一片清静。
……
在看到芙月出现的瞬间，沈卿雪就肯定：唐珩必然知道了。
“去哪儿了？”
“睡不着，出去走走。”
几步相望，唐珩只着睡衣坐在榻边，平静地问她。卿雪也镇定自若地随口胡扯。
他扯动嘴角笑起来，语带嘲讽：“你不是晕了么，还有力气走动。你这叫欺君知道吗？”
袖子下的手攥紧又松开，卿雪有许多说辞可以用，她应该跪下以一句‘臣妾知罪’开始，然后扮扮弱装个可怜，这事就能揭过去。
但她只是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今天是卿宁的祭日，演戏、虚伪她统统都不想继续了，可不可以让她做一天真实的自己？
唐珩走了，正值夜色将褪，披上外衣冷着脸就走了。
他离开许久之后，沈卿雪仍站在原地没动，亭亭玉立，坚韧不折，唯独对自己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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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春来，连翘、白玉兰，贴梗海棠竞相争妍，满园春色姹紫嫣红，正德帝于兽场举行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比赛选秀。
此举虽引来众多非议，但大臣们元气大伤，又因保皇党和帝师一派两位发言人双双病假，故此只能任小皇帝为所欲为。
众臣：不是不想阻止，就怕下一个‘卧床养病’的会是自己！
至于比赛，当然要有彩头，不然多没意思啊。唐珩正琢磨，小安子眼珠子骨碌一转……
“陛下，所谓投其所好，您想想看这些小主子们要争的是什么？”
争什么？
唐珩恹恹回头瞧了眼金殿宝座，纵他多荒唐，只要他是殿上人，他们都会抢破了头地陪他荒唐。
如此一想，唇边又起讥讽。
……
烈日广照，敞阔的兽场看台上，只见小皇帝一身玄黑蟒袍，劲瘦的腰上缠裹着锦绣红绸缎，在腰后正正经经系个如意结，迎着无数目光往那儿一站。
他本就是龙章凤姿，如今眉宇间尽是春风得意，更显得漂亮精神，俊雅令人不敢多看。
俯视台上两边围坐的臣子们，唐珩振臂朗声道：“兽场选妃，选多少名都是朕说了算，最后赢了第一的，奖励是‘朕独宠一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