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是江家余孽指使的你了？”
“娘娘死也当个明白鬼，以后报仇别找错了人。”
她又低低笑起来，听得卿雪直皱眉，觉得甚为难听。
“你方才说只要出了宫就放了本宫，现在又说死不死的，若难逃一死，本宫何以成全了你，现在就喊叫起来，鱼死网破。”
沈卿雪这么一说，尽管她依然温声细语的，依然迈着悠闲的步子行走，但杜嬷嬷还是受了威胁。
“劝娘娘别冲动。老奴就是想到出宫后的自由快活日子一时忘形随口胡扯。江家是想要娘娘的命，但老奴可不想节外生枝，只要出了宫，一定放了娘娘。”
哼，卿雪冷笑。
“娘娘就是大喊呼救，老奴也不怕，有娘娘在手上，没人敢动我。只是娘娘就要吃些皮肉苦了。”
杜嬷嬷将刀子往前送了送，春衫单薄，刀尖的冷气贴上了身体，微微刺痛。
“奉劝娘娘不要耍花招，老奴我服侍了一辈子主子，什么手段没见过。”
“本宫并没有那么重要，东窗事发侍卫不会放走你。”
杜嬷嬷恼怒:“别想糊弄我！我清楚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这宫里最得宠的往往活不长久，而安生活到最后的才是入帝陵长眠帝侧之人。
陛下要是真讨厌她，何苦一阵一阵往冬宁跑？从前还能说是碍于帝师的面子，可江家一事出后，再说陛下忌惮帝师那就是笑话了！
如此说陛下为什么要留一个讨厌的女人在后宫，连雪妃身边的小侍女头上都戴着西疆进贡的簪子！
“娘娘还是快些走，耽误了时辰，我要是出不去，就真要鱼死网破了！”
卿雪被她搡得前扑了一下，这一抬眼正好看到旁边墙上有黑影飞过，像箭一般疾速。
在杜嬷嬷的催促中，卿雪抿着唇掩饰着笑意。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等着和她一叙。
……
森严高大的宫门已在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守门的禁卫军。
按说宵禁时辰已到，宫门应该关上了，可今晚仍然大开着，像张开的网等待着撞上来的鱼。
“本宫尚有一事不明。”
卿雪突然出声，惊了杜嬷嬷紧绷的心弦，她抓着卿雪的手又紧了紧，枯朽的老树枝一样。
根本不在意身体的威胁，卿雪仍然说着：“江家一党尽被陛下问罪发配大牢，所谓树倒猢狲散，本宫真是想不通会有何人能在这个时候想着为江家报仇。”
“况且，余党？陛下如今正是收权立威之时，怎么可能容忍余孽的存在。”
“兴许是、是陛下也不知道的……”眼看着离宫门越来越近，杜嬷嬷更加慌乱，可不能在此时出岔子，她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既除了本宫，又把罪推到江家头上，死无对证。这种一箭双雕的计策，本宫在某人那里见识过了。”
秀女中一众平庸之色，唯有两人出众，卿雪一死等于没人压在她们头上了，那么得利最大的会是谁呢？
禁卫军已经认出雪妃，准备好要行礼了。可他们这动作看在杜嬷嬷眼里就是即将败露，真可谓做贼心虚。
卿雪还在刺激她：“那里停的马车，是刘家的吧，真正指使你的人是刘解语。”
“你根本不会放了本宫，会将本宫杀了丢在荒山野岭，这才是你真正的任务。”
“别说了啊！”
杜嬷嬷已精神大乱，一恍神手上就松了，卿雪等的就是这一刻，向前一扑落地一翻身，朝着前方大喊：“有刺客！”
禁卫军立时抽剑围上杜嬷嬷，这场闹剧很快就结束。
沈卿雪站在人群后冷眼看着她被抓住后癫狂的模样，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像看一场哑剧。
出来这么久了，宫里人已经发现她不见了的事，得赶紧回去，避免引起混乱。
从城墙下的阴影抬脚，一脚已经迈入光下，紧接着后颈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谁？
————
————
宫内，豹房。
福安退出来仔细掩上门，吩咐左右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和以前一样，绝对不可以擅自进去，更不许声张！
像是验证他所说似的，他身后的门震了震，接着是一阵毁天灭地的动静。
豹房内正德帝岔腿扶栏坐于椅上，单手垂在扶杆上，血从袖子里流下来。
可是他撸开袖子，丝毫伤痕都没有，那血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看到这诡异一幕，正德帝紧缩着眸子脸上是更大的怒意。
直到他无力扔下剑，颓然撑在殿宇中心，才又听到一阵邪肆如妖的笑声。
药的效力越来越趋于无，在这绝望中又生了别的进展，他能和别一个自己——对话了。
那笑声根本不在意他的忽视，等到欣赏够了他的徒劳挣扎才缓缓说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他仿佛在谆谆教导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口气十分遗憾与无奈，“你明明知道，只要有我在，你永远无法受伤。”
“是我，给了你新生。我的馈赠，你应该珍惜。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一箭穿心——干净利落。”
“杀了你才是干净利落。”
太子珩难以理解：“为了一个女人，你想杀我？想要杀死你的——救命恩人？”
一个女人……呵。
正德帝：“别忘了，你是怎么出现的。”
太子珩开始洗脑他，“你我本一体，实在不必剑拔弩张，不如做个交易。把这副身体的掌控权交给我，你就什么痛苦都没了。你会去到一个没有烦恼的、平静安宁的世界。”
“那地方这么好，不如你去。”
“呵呵~”太子珩突然笑起来，“你不敢让她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敢让她看到现在的你，你害怕从她眼里看到厌恶、痛恨！对了，她恨你！”
正德帝脸上的笑消失，压抑着怒火道：“闭嘴。”
太子珩偏偏不为所动，“你不是喜欢她吗？可是她恨你！她现在不记得了，一旦她记起来你曾对她做过什么，她就再也不想见到你！”
“放肆！”
暗月隐于云后，夜被染上黑墨，风云变幻斜影扭曲，铺天盖地的魑魅魍魉都像被放出来了。
痛苦的低吼逐渐变调，成了喑哑的低笑，阴郁邪肆的尾音颤颤似有得意。
门终于打开……
出来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