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怎么提醒她都记不住,这挨了打才记住了。她醒来这么久都不问她,就是想让她长长记性。
暗香连连摇头,她不疼,这点皮肉苦和从前在帝师府受到的比起来,她连叫都不带叫一声。
卿雪摸摸她鬓边垂发,神情动作里流露出安抚。暗香心里暖暖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小姐,在她心里小姐是天下最好的人!
卿雪对她颌首笑笑,暗暗发誓:这巴掌我早晚替你讨回来。
……
热水浸身,一身的疲乏都随着热气蒸出了身体,轻松得她叹了口气。
沈卿雪啊沈卿雪,至少太子珩是站在你这边的,你难道把他忘了吗?
自我惩罚,卿雪沉入花瓣浴之中,让自己的心随身体一起沉到底,以极端手段迫使自己清醒冷静。
毕竟帷幕已然拉开,她还要陪陛下演一出大戏呢。
————
东黎的冬季经常下雪,多以絮扬小雪居多,遇上飘雪天,漫天的雪花飘舞着,一如乱花般迷了眼。
眼下已经开春了,雪又卷土重来,她应该是舍不得人间。只是她再美,也逃不过寒冷。
小安子一路小跑奔向湖心亭,远远的就望见一人等在引桥上。
那是正德帝。
他负手而立,任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身,天色逐渐沉郁,远处亮起了影影绰绰的烛火。
他一动不动,宛如融入了背景,成了一幅风雪待归人的画卷。
不知他在等谁,亦不知能否等到。
扫了肩上的落雪,小安子踱踱脚又呵呵气,才停在正德帝身后。
“恭喜陛下,娘娘大好了,还用了一盅热汤,正梳洗呢。”
他说完久久没有回应,抬头去看,正德帝仰面迎雪,双眸合着,神态十分平静。
小安子自小就被送进宫,尽心尽力服侍陛下,他敢说没人能比他了解陛下。
陛下破口大骂时,那代表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陛下笑骂时,就比较复杂。
而越平静,就越不平静。
他猜测陛下现在心里面,肯定是乌云罩顶,波谲云诡,凄凄惨惨凄凄了。
“朕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何止啊~小安子心里这么嘀咕,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意思,他可不敢再火上浇油了。
小安子:“陛下一片苦心,娘娘日后一定会明白的。”他再去瞄陛下,只见那漂亮的眉目隐隐透着股沉闷,看样子是真自责了。
不过这种男女之事,小安子也不懂,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主要还是得他们自己想通。
他正想着,眼前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就见到陛下的背影。
诶?
那不是往冬宁宫方向啊!
“陛下?陛下!”小安子不敢耽误急急追上去。
……
小安子倒没想到这都申时了,陛下不赶紧去冬宁宫哄那位,竟然召了左相公子左白入宫来了。
一见宴台上摆上了棋盘,小安子整个人就不好了。
在京都谁人不知相爷公子棋艺冠绝天下,自十五岁扬名,此后年年有人从各地慕名而来挑战。
相爷公子左白还从未输过!
陛下又是个好胜心强的,这要是较起劲儿来,一局接一局,要下到地老天荒不成?!
岂不是又要娘娘苦等!刚有点和好的苗头,陛下突然来这么一招,不是又积怨了嘛!
小安子想的没错,起初左白云淡风轻落子有招,然而在正德帝输了一局又接着一局,依然面不改色、沉眸静声之后,就算左白再耿直他也品出些不对劲了。
左白: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他朝小安子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小安子挤眉弄眼:您可算发现不对劲了!
啊~
左白喟叹着心下了然,再落子就活络了不少,于风平浪静处埋下空子,引陛下顺理成章地赢棋。
可这骄傲的陛下啊,他偏偏要完美避开那些空子,并且招招杀机。
一个犟着脾气步步紧逼,一个三心二意小心避让,到最后还真让唐珩赢了。
左白既松了口气又无奈地笑开,认输:“陛下招招凌厉,这是心有不快拿睿之撒气呢,睿之委实无辜。”
“朕赢了吗?你处处退让,朕胜之不武,简直糟心。”
左白一笑而过,左右侍下撤去棋盘换上茶点。
轻茗一口,正德帝放下茶,不无怀念道:“连睿之你也变了,从前你根本不会让着朕。朕年少气盛,从未尝败绩,却在这小小棋盘之上,输得没了脾气。”
想想从前那些事,左白也莞尔。
他是太子伴读,年少耿直,简直是一根筋,根本不论对方是太子还是谁,棋局之上只有输赢。
但那样纯粹的追求再也不会有了,人总要经历过一些事才能学会藏其锋芒,谦让他人。
“你我同龄,相爷就没催促你成家?毕竟朕都成婚了。有心仪之人吗?说出来朕即刻赐婚!”
正德帝笑得真诚,显得只是单纯为他的婚事操心,没有别的心思一般。
左白稍稍停顿了一下,尔后轻掀嘴角微哂道:“心仪之人倒没有,陛下莫要取笑了。”
偏偏他那一停顿看在唐珩眼里就十分微妙了,只见正德帝鸦翅般的眼睫半掩下滑过冷光,极其自然地戏谑道:“朕着急啊,你再不小登科,相爷就要打朕的主意了。”
左相唯恐正德帝被妖妃蛊惑,干脆要把自己学识渊博涵养上佳的老实独子送进宫常伴君侧,真是为了江山社稷连老左家的香火都能不要了。
此惊世骇俗之举只有当日在场之人知晓,此时此刻唐珩状似好友闲聊地提起这一出,左白不明真相,误以为父亲私下纠缠陛下赐婚,脸皮薄得泛了红,一时间无话可说。
正德帝唇边挂着可有可无的笑,望着远处也没再说话。
此时有人远远奔来,对小安子传了消息,小安子到正德帝跟前附耳道:“……人已挑出,按计划行事。”
正德帝嗯了声,小安子退下。
左白见机道:“时辰不早,今日睿之先行告退。”
余晖拉着左白的背影渐渐消失,正德帝收回目光,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就禁不住抚额。
他该拿她怎么办。
留着折磨,杀了舍不得。
他此生遇到最大的难题舍她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