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几经折腾，到了该上朝的时辰了，果然太子珩不愿意了，闹起了脾气。
他又是踢被子又是蹭锦毯，眼睛就没睁开过，穿着云白色亵衣扭得像只蚕宝宝就是身不离榻。
宫人在阶下站了一排，为难得互相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任谁也不敢再叫起，皆束手无策。
他现在的情况并不能完全当成太子珩，应该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能顺毛哄。
沈卿雪在暗香的服侍下换上了内侍监的衣服，挽上了发髻戴礼冠，揽镜对照，活脱脱一个粉面小太监。若是被左相等人看穿了……
可这是哄他上朝的办法，她真是为了天下而舍身就义啊。
自我嘲弄一番，缓解了一些紧张，正好福安在殿外催促，时辰快要来不及了。
越过众人，她推了推还在趴着赖床的人。他也不起身，像根成了精的麻花卷似的蜷着腿往里侧拱。
就那么大的地方，还能躲到天边去？卿雪没好气地想。
她也不唤他，径直站起身，煞有其事道：“哎呀，今日我自己去上朝吧，文武百官见陛下没来，倒来个小太监，一定要迁怒将小太监砍了吧。”
“小太监？谁？”
他一扭身撑着手臂看到她，束冠戴帽，穿着一身樱桃红的内侍服，薄肩细腰，顶俊秀的小哥儿。
一脸睡意朦胧地跪坐在床榻上的人就看傻了，直到旁边传出宫人的嬉笑声，才醒了神。肩膀无力地落着，终是妥协了。
惺忪着眉眼朝她张开手：“阿雪，抱。”
卿雪余光里太监宫女又开始浑身抽搐了，她瞧也没瞧罪魁祸首，示意宫人们赶紧给他梳洗更衣，不要耽误上朝的时辰。
身后转来孩子气的咕哢声，夹杂着盆盏摔地声，都没能停下卿雪远离的步伐：孩子不听话，不能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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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都是近侍小安子随侍早朝，今日换了一副生面孔，有细心的人已经发现了。
小太监装扮的卿雪拘谨地立在龙椅一侧，不敢乱瞟，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催促着时间快快走。
至于陛下……太子珩，根本无需担心，来的路上未免她担心，他又变了回脸，又骗得她以为是陛下清醒了。
可以肯定太子珩对陛下的一切是清楚的，记得自己身为陛下时的所做所为。
至于清醒后，陛下对太子的一切还记得多少，暂且不明。
要是陛下同样知道一切，那岂不是……她不禁忆起昨夜他孩子气的言行，险些笑出声。
“不可啊陛下！”
惊天一声响，如当头一棒吓醒了卿雪，她稍微抬眼去看，原来是左相啊。
今日朝会议的主要是——实行新科举制。
当朝文武百官皆为元老，坚决奉行祖制，根本不论好坏，不论是否适应当朝时局。
正德帝若一直荒唐下去便不会管，但只要他想掌权，必然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左相一派虽是坚定的保皇党，但也是顽固不化，只会拿旧礼旧法约束陛下。
陛下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干什么事都被约束着，就算是为他好，心里也是抵触的。
左相一言闭，其左右皆是附和声，就连帝师一派都难得的支持。
他们这简直是团结一气拒绝陛下，如此怎不令人冒火。
正德帝本是身往后仰几乎瘫坐于龙椅里，仿佛下面不是文武百官，而是身处寻欢作乐的酒馆戏场，正在欣赏一幕好戏。
这一如往常的姿态让百官习以为常，以至于乍见他变了脸色一手按在膝盖上微微躬身作聆听状时，都惊讶得面面相觑，为突然而来的压迫感。
他面目俊雅，正经时也能装装善男信女。俯视台下云淡风轻道：“辅佐朕真是委屈了众爱卿。”
竟似有怜悯，像是真心为他们感到委屈。
“陛下息怒——”
“祖制就是你们的命！一日不提就得死了不成？还是你们想气死了朕，好再选一个称心如意的新君啊！”
和风骤然突震惊雷，他已怒起雷霆！
百官拖着长音慢慢弯下的腰板们没有直起的机会，皆就势变成跪地。
“陛下息怒！”
齐刷刷跪了一殿，正德帝余怒未消转身坐回椅上，一探身拽过卿雪，抓着人家后腰让人只能站在龙椅边上。
卿雪猝不及防之下没有反抗，她叹服于他的表现，甚至分不清此刻的他是哪个他。
若是演的，也太真了。
“都起来。”
对于台上怪异一幕众人都看在眼里，但此时朝上气氛紧绷，无人顾得上他们这等失礼之举。
帝师当前一步，奉笏板力谏：“新科非一日之为，陛下若为明君，不若修身养性，以身作则，此乃大可为者。”
说罢一抬头，不巧那小太监也看过来，这就正好对视，帝师当下一怔，隐约觉得眼熟。
左相在一旁骤然紧了眉，霍然转首对上帝师，“沈大人言重了！朝堂之上大议国事，国事之外万事皆可后移，沈大人莫要本末倒置了才好！”
帝师：“糊涂！”
左相：“你！”
“罢了。”
两位重臣同时看向殿上，正德帝悄摸收回手，在嘴边握着咳了声才徐徐开口，安抚众臣。
“从前，是朕的错，就念在朕年少无知的份上，从今日起都揭过去吧。”
“陛下。”
众人又是一拜，显然是震惊在心，这东黎第一纨绔是转性了不成？
帝师与左相暗里互相瞪了一眼。
“至于新科，朕意已决。”见左相一步上前，他一抬袖制止了，不容商量道：“再有异议，以忤逆论处。”
左相眼神一沉，噤声退下。
扫视一圈，见无人敢言，满意地点点头，“此事暂交礼部着手准备，临近科举实属仓促，但朕今年就要看到结果。”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微臣遵旨。”
“啊，差点忘了，近日朕都要在新科上费神，这个早朝就，就暂罢个半月，好吧？”
说着‘好吧’，不等众臣反应他已经自说自话地又加了句‘那就这么说好了’，一挥手就散了朝。
众臣咬牙：谁跟你说好了！
选秀之事、帝辰宴、西疆来贺等等事宜都还没商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