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雪趁他暂时没注意自己,悄声问福安:“有什么办法吗?”
万一这位明早又反悔,不上朝了,那怎么办?而且朝会之事非同儿戏,不如直接请回正德帝才是稳妥。
福安却摇摇头,意思是若他知晓办法,岂不是早就用了。哪里还用得着像如今这般劳师动众,瞒天过海啊。
要知道,只有冬宁宫里里外外全是陛下的人,所以他才放心的顺水推舟将陛下送来这里。
卿雪直起了身,凤眸微垂,意味不明浅笑,“你倒是信得过本宫。”
“娘娘又说笑了,不是老奴信。”他朝身后望去一眼,不再多说躬身退下。
卿雪也看回案桌后,灯火明照处,他正百无聊赖地玩着。
察觉她看过来了,毫无保留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清澈又明朗,像四月午后的暖风,怡人心脾。
他每每凝视她,她都以为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若是他一直病着……
阴暗的想法一旦破土便开始疯长,顷刻间便占据她的五脏六腑,黑暗灭顶压得她缓不过气。
“阿雪?”
小心翼翼又温软的声音穿透阴暗,阳光照射进来,她看到他渴望的目光。
淡淡一笑,她提步上前,越过案桌到他身旁,一手轻抚他肩上,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尔后看向那些奏折。
“夜已深了,这些不打紧,明日我陪你去上朝。”
不料贪玩的人却摇了摇头,鼓着嘴说:“不行,不要阿雪被赶走。”
这是把她说的话当真了。
卿雪目光闪躲,二话不说拉起他往寝殿走。
一路上掌灯的宫人皆垂目噤声,无人看见向来嚣张不可一世的陛下如今是怎样一副孩子气。
从偏殿回寝殿不过短短数百步,卿雪一手牵着他不回头地往前走,她怕回了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没了。
有一个选择:要不要趁机圆房?
答案必然是要的。
但趁他神智不清时……总觉得趁人之危了。等陛下清醒过来,会有何后果?不得不说她是打心底里敬畏陛下的。
反手将人拉过来按在床榻上坐好,卿雪一鼓作气道:“是你要留宿在我这儿的,是吗?”
“嗯!跟阿雪在一起!”
他双眼亮亮的,像藏着两盏明灯在里面,说完还大大点个头,伸手要来抱,但被卿雪很坚决地拦住。忽视他的不满,卿雪要一个保障,一个就算他清醒后要问罪也能降低惩罚的保障。
“那你让福安宣旨,招臣妾侍寝。”
他迷茫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不由分说起身往殿门跑,边跑边喊:“福安!福安!”
卿雪第一反应就是追他,他性子变了声调也变了,清清朗朗的似个少年,这吵吵嚷嚷的被人听到定是要怀疑的。
哪知福安跟有千里耳似的,变戏法似的,太子珩手朝门外一伸一收,就捧着明黄绢布又跑回来了。
身后是隔着殿门响起的声音:“陛下召雪妃侍寝,宿冬宁宫——”
“……”
红唇开开合合,卿雪接过圣谕,一阵失语。这简直是人精,不愧为三朝老人。
“睡觉!”
什么?
一个天旋地转被他整个竖抱起来,圣谕险些飞出去,紧急关头被她按住一边压在他后背。这时候卿雪竟然还在想:真是奉旨睡觉,果然理直气壮。
……
太子十六岁登基,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搂着她盖被子纯睡觉的人,才十五岁。
太子十五还没启蒙吗?
卿雪狐疑地扭头朝后看,她才不信。清醒时候不碰她,这时候还不碰她吗?带着不甘心推推他,“你醒醒……殿下?”
她误会了吗?太子珩的表现分明是依恋着她啊!但是,为何依恋她?
年初的宗亲宴上,她意外撞到了他,尔后他一道圣谕,封她入宫为妃。
卿芳质问她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引圣上的龌龊事,她没有。
但宗亲宴一面,确实非初见。
在他怀里转个身描绘他的睡颜,单纯安静,纯良的脸上像覆了一层朦胧的圣光,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又似误入凡尘的仙君。
这一看就挪不开眼,神思也发散开,渐渐飞走……
先帝痴情,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即为正德帝生母。先皇后难产而逝,先帝也未曾另立妃嫔,曾引得百官进谏。
直到太子晓事,又听到有人劝先帝纳妃之事。那人在上早朝时,被太子削了官帽吊在通往大殿的官道城墙上。
那官是又受惊又丢了脸,此后再也不敢提纳妃之事。其他人也不敢了,先帝终其一生唯有一妻。
太子唐珩乃独子,一出生就受尽宠爱,自然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纨绔性子。好在心性不坏,恩怨分明倒不像天潢贵胄,更像快意江湖的侠客。
直到荒城之战前,太子珩在东黎子民心中还是褒大于贬的。
尤其在女子心中。
试问一个年仅十五便能令当年的武状元甘拜下风的少年郞,哪家女儿不倾心呢。
“此等美貌放在外面很危险,还是早早许了人为好。”卿雪喃喃自语着,心中生了‘舍我其谁’的壮志。
静谧的夜晚,她轻轻抚过他的下颌,近在咫尺唾手可得,这样的诱惑怎可放过。
是你要来招惹我的,陛下。
许是下颌痒了,他皱起眉哼哼了一声,眼也没睁地伸手胡乱摸索着,一下就把卿雪搂进了怀里圈好。
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跳进她的耳朵里,渐渐和她的心跳一致,合二为一。
突然之间她什么算计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揪紧了他的衣领,在属于他的清冽又暖烘烘的气息中合上了眼。
喜悦从嘴角跑出来,弥漫了一室。
……
原以为一夜安稳,没想到夜里他闹了起来,恶梦连连,一身的冷汗。
唤了人送热水进来,没想到一见那盆,他的反应更激烈,猛地掀起被子就缩进去,瑟瑟发抖。
嘴里模糊不清地传出‘血’的呓语,就像被恶鬼追逐一样。
宫人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呼喊求饶。
什么血?
卿雪四处搜寻又看回那盆水,鲜红的花瓣漂满了一盆。
眼神一凛,低声呵斥:“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