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都在传雪妃中邪了,连她自己都不禁疑神疑鬼,只因连日来发生的事太诡异,令她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湖心亭那日所遇,芙月告诉她,是一场梦。
可那场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到现在都不能肯定是梦还是真实。
梦里她在湖心亭醒来,身边只有芙月。
之后她二人莫名走到了偏僻处,天色突然黑的看不清路,芙月去探路,她独自等着,突然被掳了。
她一看,掳走她的人有一张世无其二的脸,更可怕的是这张脸和陛下一模一样!
紧接着她就昏迷了,其实是被芙月叫醒了,原来她仍在湖心亭里睡着,没有走夜路没有被掳走,那只是一场梦。
她清楚记得,那天后来她被芙月叫醒,跟着一行人回冬宁宫,疑心地看了看月色,月至中天,她竟然睡了那么久吗?
芙月当时回她,说湖心亭暖香怡人,不怪她睡得香,睡得深。
如今想来却让她脊背发冷,如果不是梦呢?如果事实是所有人都在骗她呢?
如此一想就停不下来,她甚至怀疑每回受辱时,这一宫的人全部昏睡也是假的,根本只有她一个人被控制!
这是一场骗局。
这惊天的骗局中被蒙蔽的人只有她!
“娘娘?”
啪!
芙月的手仍抬在半空,手背发红,可想而知卿雪那一打多么用力。
卿雪是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一时魔怔了,陡然眼前出现一只手,下意识地防备着。
芙月立时跪下,“惊扰了娘娘,请赐婢子死罪!”
“本宫是梦魇了,与你无关。”
“娘娘梦到了什么?”
若无其事看了她一眼,卿雪道:“记不清了。你下去吧,本宫乏了。”
“婢子就在外殿,娘娘有事出个声。”
“不必了!”
她拒绝得太快,引人猜疑,于是又道:“入宫以来本宫时常梦魇,今日忽然想明白了,想必是从前在帝师府的院子里人烟稀少,习惯了安静。如今入了宫来,殿前殿后人数众多,本宫不习惯,故而时常睡不踏实。”
她言尽于此,瞧着芙月不说话,芙月道:“那婢子谴人各回各房,只留巡夜的宫女,娘娘看呢?”
卿雪点点头,芙月带人退下,冬宁宫寝殿有主以来,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在这寂静的殿内,卿雪发了会儿呆,头脑放空。
她如今,能信谁?
她安排再多的人,也护不住自己,不如远离他们,给自己喘息的空间。
烛火闪烁,她抬首望去,窗子半掩,黑夜漏了进来。
披着外衣下地去关窗,她也没穿鞋,幸好殿内有地龙,光脚也不凉。
本来是关窗的,扶上窗棱的手顿了下,向外推去。
夜,其实不暗,皎洁的月,明亮的雪,外面洒满清辉,美得令人屏息。
她似受了蛊惑,竟然走了出去。
她一定是受了蛊惑,否则怎么会在看到那道黑影时,不顾后果地追了上去呢。
她在追逐的间隙,甚至还分神想:这又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吧。
不然怎么解释追出来这么远了,连一队巡夜的禁卫都没遇到?
整座宫城都在为她让路,任她鲁莽地追逐着虚无缥缈的答案。
所以,这果然又是梦,因此她追得更无所顾忌。
……
那道黑影像在逗她玩似的,隔一阵就停下,引得她追上去,偏偏控制着距离,让她看得到抓不到。
越是抓不到,她越想追上去看个清楚,这人,是不是她上次见过的那个?
等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就站在月下,明月在她的头顶上空为她照明,她看清了前方那人。
他背对着她站在那里,不回头也不动,像是在等她亲自上前揭开一个亘古的秘密。
她赤着脚,屏息凝神一步一步走近他。
她看清了他狂风不羁散落一背的黑发,看清了他颀长挺拔的身姿,看清了他权倾天下的龙锦玉带。
停在他背后,她闻到了熟悉的幽檀香。
她抬手,她知道一旦他转过身,有些东西势必会改变。
她犹豫了,手停在他背后一指之间。就在这犹豫的当口,一股邪力冲来,她身上一沉就被扑倒进雪堆上。
他的面容猝不及防不容她逃避地闯进了她的眼帘——正德帝唐珩。
不对。
气质不对!
沈卿雪瞪着他,月色正照在他脸上,将他的眼神都照得分明。
陛下的眼神从来是玩味的,嘲讽的,凌厉的。不管传闻中的他如何的昏庸无能,软弱可欺,但卿雪了解到的他是笃定的,霸道的,习惯于掌控一切的。
可眼前这人不是,他的眼神脆弱无辜,尽管她现在被他压在身下,被他控制着,可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无助。
“你……”
她试探着想询问,一出声好像吓到了他,他突然推开她,又猛地抓过她……的脚?
瓷白小脚早已脏了,更因为赤足奔跑而破皮渗血,惨淡得很。
因为地上都是雪,冻得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所以被他抓起来,她也才想起来自己是赤脚跑出来的。
他跪在雪地里,握着她的脚,喃喃道:“血。”
幽静的月夜乍然响起一声轻哼,委屈又难过,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卿雪也惊讶地看他,她觉得不对劲,又听到他凝视她继续说:“阿雪,流血了。”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不说话还发现不了,一开口就暴露了。
他的心智竟似孩童一般!
他眼睛亮亮的,不知何时竟然溢了泪,看她不理他,就俯**凑近她的脚。
“你干什么?”
她惊骇地推他,他不偏不躲受了她一推,只是肩膀歪了下继续我行我素。
这种要做什么就谁也阻止不了的气势又像正德帝了,卿雪恍了下神,她一恍神,他就得逞了。
早就被冻住的血丝被他的气息融化,被舔舐干净,被温暖,被他揣进怀里焐着。
他做完这一切,终于抬头朝她笑开了,笑得眉眼弯弯,像个不经人事的明朗少年。
“阿雪,不疼,不走。”
她一定是中了邪了,明日就招国师来驱驱邪!
这一打定了主意,一面就用了力要将脚抽回来,谁知才一动,他就变了脸色,像是有人要抢他的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