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记忆仿佛和这一刻重叠，他透过那张苍白秀美的脸，又见着了半年前，初入宫那一晚的她。
那晚他掀开了帘子，直望进一双怯生生的水眸中。
她不知道，当时他平静外表下是怎样激动的心情！蛊毒发作后，福安得知了她的存在。
后来他又发作了，福安在没有知会他一声的情况下，把被迷晕的她带到了他面前。
蛊毒发作，要么得到，要么毁灭。
当初的他还不会控制那股肆虐的暴力，幸好福安把她放在了兽笼里，不然……
唐珩感到庆幸，轻叹一息过后又是深深的无奈。
对他来说，她是无处不在、刻在骨子是、比自己还熟悉的人。
而他在她眼中，是隔了许多年，才正儿八经见着的人。
那一面，于她是初识，于他是终于。他终于不用再暗暗窥视她，终于不用从探子的密报中得知她每日做了什么，终于可以触碰到她，和她说话。
但他不懂得怎么和她相处。从小到大，他没有和哪个姑娘接触过。
又因为她不是随便哪个姑娘，她是他珍视又敬畏的存在。他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害了她。
每每靠近她，他的情绪起伏就会刺激到体内的蛊，那东西就像见了血的狼，开始疯狂地破坏一切，啃咬他的心脏，干枯他的血脉。
他就是在这种极大的痛苦中，挣扎着换得和她片刻的相处。
也因为这样，他在她心里，成了喜怒无常的人。
唐珩坐下，想碰碰她的脸，又不敢。他心里讽刺自己，明明是他害得她如此，如今又来假慈悲，有什么意思呢。
看着她的脸，他想没意思，可是他还是心疼。
他现在说什么，她一定听不到吧？这么想着，唐珩就有了倾诉欲。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帝师家有五个女儿。那个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娃娃。”
唐珩出生即被立为太子，和相爷家的公子同岁，相爷一个男人拉扯个孩子，就时常把左白带在身边，这常出入皇宫，太子和左白就成了玩伴。
“你们都说左白是君子，温润如玉，其实小时候，我替他背了不少黑锅，他才是真的坏。”
唐珩并没有抱怨的意思，他只是像个局外人一般，陈述儿时的经历。
“父皇就责罚我，而相爷就惩罚左白，说他带坏了我，说他没有守好臣子规劝主上的本分。”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知道君臣身份，但都没当一回事儿，是真心相待的朋友。”
“后来到了蒙学的年纪，我在宫里，他拜入了帝师府。我就是从他口中，得知了帝师府的五位姑娘。”
“你猜，他提到最多的，是谁？”
……
小相爷入帝师府求学了，收获赞誉无数。
而太子殿下又打跑了授课的太傅，这已经是第七位太傅了！太学里已经无人敢来授课了。
“太子殿下。”
“左小白你进了趟帝师府，规矩如此多了！”
“君臣有别。”
“你是不是又闯了祸，想让本太子担下？”
“呵呵呵，殿下说笑了。”
“不然本殿下也去帝师府求学吧，那帮老深究实在没意思！”
“殿下不必麻烦，按例，帝师大人也快要入宫授课了。”
“我就是不想在宫里学，什么东西进了宫都乏味得很。我同你去帝师府，今日就动身！”
“殿下，帝师府有五位姑娘。”
“我知道啊。”
“……殿下。”
太子殿下不喜欢姑娘家，说是哭哭啼啼的很讨厌。除了乳母，太子随侍的宫人里就找不着一个女的。
而那帝师府里，不仅侍女众多，更是有五位姑娘。左白听课时，隔着一道长屏，和那几位姑娘也算得上是同窗。
“那我不去了，免得她们缠上来。帝师府的小姐娇贵，可别赖上我。”
太子殿下说这话一点儿不难为情，他是真心的在顾虑。
他哪里知道，左白不想他去帝师府，也有顾虑。太子殿下生得龙颜凤姿，手脚修长，往哪里一站都自成风景。
左白听父亲无意中透露过，要他与那五位姑娘不要来往，那几位是未来太子妃的人选。
这样一来，太子若是去了帝师府，和五位其中之一生了情愫，那就是一桩良缘。
可谁知道太子会看上哪一位呢？
这就是左白的顾虑，毕竟五位其中之一，已经是他的心上人了。
在他和她培养出感情之前，最好是不要让太子见着她们几位的。
可左白自小就是个心思稳的人，阻止太子露面，这一招算是防守，左白还想了‘进攻’。
之后，他就总是无意之中，在太子殿**边提起另外的四位姑娘。
太子殿下本来对这些公主小姐们的事儿毫无兴趣，可耐不住左白总有意无意地提起。
一来二去的，太子殿下真的对其中一位来了好奇心。
太子珩：“一个小娃娃，你这样夸她？”
左白：“不小了，再过几年，可以嫁人了。”
女子十五及笄，可束发待嫁。
等太子成年，恰好最小的那位五姑娘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正好四个里面挑个太子妃。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唐珩根本没有立太子妃的机会，先帝突然驾崩，新帝即位。而那位五姑娘，直接成了帝妃。
而左白心怡的那位姑娘，被扔进了湖，溺死了。
世事难料。
就这样，不再是左白一个人自言自语，太子殿下会不时地问他一两句，无一例外的，全是关于五姑娘的。
别看这卿五年纪最小，可最聪敏，还有男儿的血性！
“她又做了什么好事儿？”
“卿三抢了她姐姐的树苗，种到了自己院子里。被卿五知道了，她就扛着铁锹冲进了院子里挖，谁也不敢劝，谁敢靠近，她就挥铁锹。卿三吓得直哭，站在边上一动不敢动，卿五就一手拖着树苗，一手拖着比她人还长的铁锹，胜利而归。”
“哈哈哈！”
太子殿下笑得直拍椅沿，最后干脆跳下地，嚷嚷着要去帝师府，会一会这个野蛮的小丫头片子。
这次，左白没有拦，他在边上微微笑着，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