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西海深处有鲛人，鲛人不分雄雌皆貌美，而且歌声有迷惑人心的力量。
若是渔者出海，听到海面上传来歌声，就会被引诱者跳下海，成为鲛人腹中餐。
还有人说，不是吃了人类，而是抓回海底之国，抓回去当伴侣的。
无论是恐怖的还是风月的传说，都有人信奉，也都无一可证实。
唯有一样，西海盛产的燃料——鲛人泪，一种有三颗指甲盖大的珍珠那么大的珠子，点燃后能作灯照明，而且伴随着梦幻如仙境的轻雾。
沈卿雪趴着伏案上，下巴垫在双臂上，竹案贴着肌肤过渡着丝丝沁凉，凉到了心里，让她闷闷的胸口得到一丝喘息。
她就趴着，盯着那寂静无声徐徐升起的烟雾，缓缓地升高，直到消失不见。
再抬头看上去，竹轩外庭院中，洒了一地的月华，如水般浸润着人间。
在这宁静里，却有一阵接着一阵浮华的欢笑声传来，刹时间破坏了这静谧的气氛，好似衣不蔽体的妖精闯了蓬莱，将那缥缈的仙气污得个一干二净。
沈卿雪不知为何突然生了股烦躁，抬手拂了灯罩，熄了烛火。
鲛人抓去的恋人是人类，而人类在海底之国是存活不下去的。
恋人死去，鲛人浮上海面，拖着恋人的尸身对着月空哀歌。那歌声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听到歌声的渔者皆翻了船，掉落海中，成为伤心绝望的鲛人腹中的食物。
海面浮上一层血污，那哀歌中滴落的泪从血污中冒了出来，等到白日里，又被渔人们打捞出海，卖给贵族老爷夫人们，颇受追捧，用作燃料，点起。
这样来历悲伤又血.腥的东西，怪不得令人心生烦闷。
沈卿雪不愿细想心中不愉，索性都迁怒于燃料。灭了灯，竹轩里暗下，只有栏边一点青灰色的月光照耀着。候在外的宫女上前来，小声问着：“娘娘，可要重点？”
她是以为那燃料烧尽了，却没想到是被熄灭的。
“本宫乏了，歇了吧。”
“是。”
冬宁宫入了梦，而宫中西苑那边，却一夜笙歌。
……
宫里头出了大事情——生辰宴后，陛下破天荒的没有留宿冬宁宫贵妃处，而是去了西苑！
第二日不用早朝，陛下就在西苑用了早膳，将近巳时才离开！
“那西疆女子作风大胆，又热情似火，一个个腰扭得跟妖精似的，陛下哪里招架得住！”
“陛下不就是好‘妖精’这一口吗？想想当初贵妃是怎么得宠的……”
“妖妃啊！”
“这来了更妖的，贵妃自然就失宠了。”
“别说了别说了，不可说不可说。”
众人散去，这暧昧不明的言论也随风四散，很快就散进了冬宁宫，及它的主子耳朵里。
“咳！”
暗香咳嗽一声，那交头接耳的宫女赶紧跪下行礼，“贵妃娘娘千岁金安！”
暗香：“你们又在胡说些什么？”
“奴婢、奴婢们……请娘娘开恩啊，请娘娘恕罪！”
众宫女慌忙求饶，方才言论的话一个字也不敢再提。她们心里也嘀咕，怪起小安子来，谁让他一早就对她们说这些，让她们忍不住多了嘴，这又被逮着了。
“暗香。”
“娘娘？”
暗香警告地瞪她们一眼，回到贵妃身边，温声相劝：“娘娘你别听她们嚼舌根。”
暗香瞧着贵妃的脸色，还想多说些安慰的话，可是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毕竟陛下赏赐西苑美人是真，留宿西苑是事实，巳时才离开也是事实。
陛下在西苑做了什么呢？总不至于听了一夜的小曲儿，听了一夜的舞吧……
她小心翼翼瞧了瞧贵妃的脸色，与平日无常，难道娘娘并不伤心难过？
暗香依然看不透娘娘的心思。
.
入夜，陛下又去了西苑！
原本众人只是嘀咕，这下堪比确认了——贵妃娘娘是要失宠了啊。
因着妖妃曾经的行径，众人战战兢兢的，就怕被迁怒，一时间后宫之中人心惶惶。
李嬷嬷是头一个敢主动跟贵妃说话的。
“奴婢拜见贵妃娘娘。”
她虽为陛下乳母，见了贵妃却始终礼数周全，每日不论见几次，每次都行全礼。
沈卿雪点点头，一开始还劝过她不需如此，后来见没用，索性也随她去了。
“李嬷嬷有何事？”
“贵妃娘娘，此话本不该由奴婢来说，但康容皇后去得早，奴婢身为陛下乳母，就厚着脸皮说两句。”
沈卿雪没有动，“嬷嬷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李嬷嬷：“谢贵妃娘娘。西苑那两个，若真得了陛下喜爱，纵使纳入后宫也没什么，可千不该万不该诱着陛下彻夜享乐。长此以往，朝中大臣会如何看待陛下？贵妃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劝阻陛下。”
一口凉茶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卡在了嗓子里。一瞧她这脸色，暗香眼明手快地上前去，轻抚着她胸口顺着气，这才咽下去，没有在李嬷嬷这‘行走的宫规’面前失了仪。
歇一口气，沈卿雪这才看向李嬷嬷，好声好气地回一句：“嬷嬷说的是。”
可她有什么办法，陛下要做何事，哪里是她能干预得了的。
她虽得陛下喜爱，可也知道守好本分，哪里有嫔妃敢干涉陛下的自由。
再者说，陛下也没有理由因为宠幸谁，而贬了她。只要她好好的在贵妃位上坐着，管她哪个受宠。
她总不能把陛下绑起来，敢去别的女人那里，就打断了他的腿。
笑话。
可她也只在心里笑笑，面上还是好言好语安抚李嬷嬷，“嬷嬷的苦心，本宫晓得了，本宫心中有数。”
李嬷嬷最是守规矩，她能做的就是这番劝言了，再多说就僭越了，于是她安生退下了。
而李嬷嬷自是陛下乳母，有着这一重身份，就代表她不是什么可以随意糊弄的人。
沈卿雪沉吟片刻，唤了人来。
“贵妃娘娘？”
“暗香，你带两个人，准备两份礼送去西苑。”
“娘娘？！”暗香惊了，怎么还要送礼给西苑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