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这天,左白作东,要请另三人入相府一聚,也是为饯行。
按惯例,高中的学子要衣锦还乡,等过了令节再走马上任的。
可是这日的祯武长街上被姑娘们堵了个水泄不通,巷子里船坊上都是红袖招手帕摇。
东黎民风开放,虽然比不得西疆女子敢直接要求和求婚夫培养感情的,但这喜事之下,姑娘们也放开了胆子,试想一下这样的状元郎,谁不想嫁呢。
程、张、花三人为了不被误‘伤’,都很默契地抛弃了左白,三人遁走,左白被家中马车护走。
没有想到啊,逃得过姑娘们的红袖招,躲不过陛下的媒人心。
一道圣旨,左白被赐婚,要娶那西疆来的蛮公主。
消息如风般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一时间,祯武长街上回荡起女子们的啜泣声,晚市上也不热闹了,姑娘们都闭着门在家里哭,哪个还出来逛街!
这商贩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了,一个比一个收摊早。
可以说,状元郎一经婚配,直接拉低了京都的经济增长。
……
消息闹得这样大,可谓轰动一时。
如此声势之下,除非是不通人言的猫猫狗狗,否则就算是深巷子里避门不出的药罐子也必然听说了。
京都往南近郊的一处宅院,附近有片长势甚好的竹林,林林立立的将这院子围得一如林深仙境。
外人从旁路过往里瞅一眼,瞧着林子太深了,指不定有什么东西,便摇摇头离开了。
各家都有日子要过,老百姓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好奇心,但孩子就不同了。
长丰今年十三岁,正是介于孩子和少年人的好奇心旺的年纪,又自以为比一般孩子大,所以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不让他靠近竹林,他偏要探个究竟!
“那竹林里有什么?”
“有吃人的妖怪!”
“放屁!你长着嘴就知道胡扯。我亲眼看见了,那里面的人给了你阿娘银子,然后你阿娘就对人说林子里有妖怪!”
“嘿嘿嘿嘿,被你瞧见了啊。”
戳破了同伴被收买后的谎言,长丰决意进竹林一看。
晨间下了一场雨,林子里潮湿气重,又闷闷的。一脚踩下去陷在落叶堆里,拔出来鞋头都浸了水,黑了一块。
“晦气。”
长丰低咒一声,对着身边苦着张脸的胖小子说:“你在这里把风,有不对劲的你就自己跑。”
“那你呢?长丰哥你真要进去啊?万一我阿娘说的是真的呢?”
胖小子本来就白白胖胖,这一害怕,脸就青白一片活像见了鬼。
“滚蛋玩意儿!你阿娘的嘴都是骗鬼的。你在这里等着,害怕就自己跑,没工夫管你。”
丢下小胖子,长丰深一脚浅一脚地溜进了竹林。
胖小子昂着脖子望着长丰消失在雾气的背影,然后浑身一个寒战,抱着肩膀蹲下来,心里哆哆嗦嗦的,念叨着‘长丰哥快点回来啊’。
竹林比想象中麻烦,长丰的靴子差点被拔掉时他这样想。
这地方真他娘的古怪,外面看着就是片竹林子,进来了才发现机关重重。
有人!
长丰敏锐地一凛,猛然抬头,琥珀色的眸子骤然放大——
竹林里真的有妖精!
宁儿一身青衫,未施粉黛,全身上下都透着一尘不染的素净。
可这样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这诡异的竹林深处,在长丰狼狈不堪时,她却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般,站在前方对他微微笑着。
还长得这般好看!
这不是妖精是什么?!
妖精动了!
长丰瞪着她。
宁儿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外面的人了,自从悦神节那日到了街市上,触怒了公子,她就不被允许踏出院子了。
她走近了两步,仔细打量了这误入的少年。大约十三四岁,身量劲瘦,戒备着她的眼神很亮,精神头很足。
她又笑了,看守她的人们每一个都不苟言笑,她从病痛中醒来后的记忆里也找不到一个他这样有神采奕奕的人。
她真喜欢有精神的人,不像她,像个活死人。
她想做什么?
长丰绷着神经,他是不怕妖精的,看这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他一个拳头就收拾了。
他可不管她是女的呢,照收拾不误!
可她只是站在前方,低头瞧瞧他的靴子,笑得更深了。
长丰看着她的笑脸,胸口起了股陌生的感觉,烧得他不自在。
在他难受时,她转身走了。
走了?!
“喂!”
长丰喊她,她果然侧转身来,直望着他,眼神中有疑惑。
她怎么这样看着他!
长丰脸红了,又升腾起更大的怒火,紧蹙着眉横她,“你是什么妖精?”
嗯?
意思过来这少年人是把她当成志异传说中的妖精了,宁儿也不恼,掩唇一笑,没有理他,转身继续走。
长丰见她要走,顾不上许多,直觉地就拔出泥坑里的脚,追了上去。
他留意到她一身干干净净的,质地上好的裙摆下一双抹云纹绣鞋,也是干干净净的。
长丰看看周围,这妖精出现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泥,一片开阔的。他又回头看看自己的来路,知道那是为了挡住外面人而设的障。
这一想,他再看看妖精背影,心里那星星点点的畏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需要用陷阱来挡住外人的妖精,肯定没什么厉害的本事。
任由长丰跟来,宁儿也不阻他,一路上也不出声,任长丰打量她。
没了泥坑拖累,长丰步伐轻快了,他这才有心思打量前方的妖精。
他虽然才十三四岁,但是身形比同龄人都高大,这妖精身量同她差不多,在女子中不算娇小,但太单薄。
长丰看够了她背影,两步紧上去,和她并排行走。偏偏头盯着她侧脸。
她长得极秀气,皮肤苍白中透着病气,眉眼都是淡淡的,就像纸上三两笔勾勒的女子,容貌不用描绘得细致,只看那形,就肯定是位美人。
但是,她的脸色也太不正常了。
他突然来一句:“你多久没吃人了?”
宁儿愣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他。
长丰不防她突然停下来看向自己,两人身高相近,平视之下,长丰觉得那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于是他表情更加凶狠,语气有些气急败坏,“问你多久没吸人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