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守正淡淡说道：“身为宫妃，却有‘妖妃祸国’之名，你觉得光荣吗？”
此话说得她僵住了，怔怔然看向他，才惊觉自己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净说些任性话，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帝师大人有话不妨直言，本宫出来久了，恐陛下不喜。”
“你娘亲身无大碍，不必忧心。”
“如此，便多谢帝师大人了。”
“你我父女之间实在不必如此说话。”
哦？
沈卿雪话音一转，问了一句：“夫人落水一趟，身子可有什么遗症吗？”
“救得及时，没落下遗症。”
她便笑了，“你看啊，同样是落水，我姐姐就死了，可有的人却很快被救起，精心将养着，一点儿遗症都没得。本宫还以为，夫人从此便恐水了呢。”
她的口气实在充满了可惜，还有对这孑然不同的结局的不满。
“她将声名体面看得比命重要，你逼她当着下人的面儿跳水，闹得那般狼狈，她今后也无颜出房门了。刘善也已被斩首，我如今也是处处受制，你还不满意吗？”
听听这话，沈卿雪心中止不住的冷笑，这颠倒黑白的能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帝师大人，请您说话三思，听您这意思，似乎本宫倒成了恶人，你们成了无辜遭受迫害的可怜人了。”
“你娘亲亦原谅了我。”
沈卿雪并不意外，就是先说服了辛惋，他才会在这跟自己来这一番‘苦口婆心’。
她表情不以为意，微有感慨：“是么，她还是这么能忍啊。”善良到辛惋这个份上，就是愚蠢了。
“陛下那里，有左相等人劝着，如今只差陛下点头，此事便可止步于刘善。”
“那真要恭喜帝师大人了。”
“可陛下迟迟不松口。”
沈守正盯住了她，不错过她面上一丝细微的变化，两人的视线交汇，无声较量着。
她蓦然失笑，“大人这么严肃地盯着本宫作什么，本宫胆子小，不禁吓的。”
见她是不准备听劝了，沈守正干脆直说：
“你当左愚为何力保本官？这个朝廷没了他不行，没了我亦不行，物有阴阳相克，国亦有明暗两处才得平衡！世人都以为左愚必然趁机拉我下马，但他却顶力保我，是因我身后那复杂的权益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若倒下，动的就是国之稳固！你还不明白吗？皇图霸业根本就不存在你这小女子认为的恩怨分明！”
“皇图霸业应该属于真正的英雄，而非你们这群把女人当成政治工具的伪君子！”
他明知刘善就是负了辛惋又要害她性命之人，表明上好言哄着辛惋，转脸又重用刘善！
她停住一口气，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们真让我恶心。”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大丈夫欲成大事不拘小节！”
“你所谓不拘小节就是践踏女人吗？！可真是大丈夫啊！”
“我是你父亲！”
沈卿雪突然就平静了，她看着生养自己的男人，感到了莫大的讽刺，她说:“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悲哀。”
说完这一句，她看到稳居高位、咳嗽一声都令朝野一震的帝师大人，面色恍惚，似是受了沉重的打击。
都到了这个地步，何必惺惺作态。
一句悲哀，仿佛散尽了她积郁在心口的一股气。
她眼中无恨亦无怒，极平淡地看着他的反应，没有再说什么，拂袖离去。
……
从帝师府出来，见到微服来接她的唐珩。
隔着数步的距离，她站在高门台阶上，他站在台阶下，默默对视后。
此时天色渐暗，远处长街已隐约响起商贩的叫卖声，一声声‘糖葫芦’甜得腻人。
他穿着一身黛青夹灰的长衫，墨发高高束起，简单插.着一枚玉簪。
背对着街市和远去的夕阳，他张开双臂，露齿而笑，一双眼睛盛尽繁华灯火。
她忽而鼻尖发酸，眼眶起热，亦不在乎随从的目光，丢掉了礼数，冲进了他的胸怀。
风鼓起了她的轻衫，紧紧抱住他，毫不掩饰她的依恋。
他的手按在她脑后，埋进发里深吸一口，心底里叹息，他放下堆成山的折子不管来接她，真是来对了。
贴着她耳边轻问：“喜欢朕送你的礼物吗？”
她双臂圈紧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点头。
“朕说过，到朕这里来，朕给你想要的一切。”
“陛下，臣妾还不想回宫。”
“嗯……”他为难地沉吟着，“那怎么办呢？”他实在不是很有闲情在外游荡的人啊。
毕竟为了送她这份‘大礼’，他需要面对的麻烦不少。
她亦知道，可难得任性，“陛下……”她就任性这一回好不好？
怀里人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眼底还一片楚楚可怜，叫他如何拒绝？
……
明月桥上。
又见明月桥。
华灯初上，火光映得水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亮。回想悦神节那日，还历历在目。
唐珩手指着水面，两岸是琳琅满目的商摊，孩童穿梭，人影来往，一片繁荣。
“就是这番景致勾得你乐不思蜀？”
“这是爷给的盛景。”
是他给了百姓安居乐业，给了她无所畏惧的底气。
他安静着看她，一眨不眨的，气氛陡然正经起来。
她初入宫，他就暗示加明示地告诉她，必须选阵营。当初摆在她面前的最佳的一条路是听从帝师命令，当个听话的探路者。
他故意冷落她，除了不能靠近她太久，否则会毒发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她有‘能得宠’的希望。
无法得宠，意味着早晚被帝师视为弃子。
到时候她怎么办？
他以为这么做了，她该选择他了。然而没有，她开始动起发展自己的势力的念头，各宫的老人都被她接触过，他冷眼看着，心里气得要命，气得不断找她晦气。
更过分的是，她竟然要拉拢刘解语！
当初目睹了帝师夫人害死她二姐一幕后，他就命人查清其中原由，同时也命人假意受钱财诱惑，向她透露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