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问及来历，不许和别人多说话，不许对别人笑，不许……还有多少个不许？
咽下苦涩，她平静如常，抬眸浅笑，“我这就回去，你别怪康儿。我以后……不出来了。”她就像是青池边最嫩的柳条，以为韧性十足，其实随风而动，一点儿自己的主都做不得。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明明不愿意为什么不说出来？再看她的温柔顺从更加气闷。
为何不快，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我送你回去。”
“好。”
在他们离去过，空洞的巷子里卷起凉风，微弱的光影影绰绰的映在墙上，绘出一个个扭曲的画面，留下微不可闻的叹息。
———
初听到消息，沈卿雪什么也没想，一路跑回了帝师府，到了后门她才猛的停下，从头到脚如被冷水浇过。
——辛姨娘病了。
沈卿雪抬头看着紧闭的后门，她糊涂了。她如今是贵妃，按例，帝师应当把娘亲的身份抬一抬，既然没抬，应该是问过娘亲的意思后才作罢。
名分上没变，但生活上绝对不敢怠慢，她病了，自然是有人照顾的。
她脚下微动，朝后退了两步，倏然转身。不需要她主动问，报信的人当即把知道的全部如实相告。
“子夜突发高烧，呕吐不止，守夜的姑子听到声响才发现，大夫已经诊治，无碍。”
原来昨夜里她病了，而自己做了恶梦。
沈卿雪再不愿意承认，也只得怅然地想到底是母女连心。
唐珩知道她娘亲的处境，暗中一直有人在监视帝师府，得知消息后，虽然辛姨娘无碍了，但他还是让人告知她。
他想干什么？
“多管闲事。”
猜到他的意图后，卿雪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是一种心思被看透后的恼羞成怒，连声音都变得厉了几分。
从辛姨娘病了到现在，已经有一天了，可帝师府并没有命人向冬宁宫禀报，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若是进去了，不就把帝师府被暗中监视一事暴露了。
唐珩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调.教她。拜他所赐，这回她没有冲动行事。
想通其中曲折后，她没再看身后的帝师府，抬步就走。从身后看，鹅颈削肩，蝴蝶骨若隐若现，修长的布衣随着走动一扬一摆间净是果决飒爽。
来时的惶急、担心是真的，然而在冷静的瞬间，她已经收起破绽。
……
帝师府后院，太夫人的院落里，某间屋里不时传出咳声。
“你陪着我念了这许多年的经，还没放下吗？”
“我只是、受了寒。”
“你是个痴人，但愿，小五比你通透些。”
执念累人，长年累月，不只拖垮了身体，还会魔障心志。
———
———
宫里。
芙月想了一路，眼看着娘娘的路线，看来是不打算去见陛下了，只好提醒。
“娘娘，陛下等了一天。”
“这一天你我都在外面，你怎知他等了我一天？”
芙月突然就被问住了，她吞了吞嗓子，知道娘娘心情不大好，也就不再多言。
只是一到冬宁宫，老远的芙月就察觉出异样，她垂着头自觉地退下了。
常言道你不就我，我来就你。她想着天色晚了，不去打扰唐珩了，结果他亲自来了。
沈卿雪一踏进殿前门，就无奈地松下肩，连院子里的秋千都百无聊赖地荡了荡。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了。
应是提前知会过，宫女太监们都散了，冬宁宫里安静得只有丛中悉悉索索的虫呜，风吹的沙沙声。
而前方，微醺的光亮从大开的栏窗中流淌出来，一路照到了卿雪脚下，亮光的那一头，是唐珩。
他沐浴之后，穿着件棉白的睡袍，松松在腰间一系，绸缎黑发散落，有一缕随意落在肩头，双肘撑在漆栏上，目光从夜空移开，漫不经心地落到她身上。
她身上还是那身书生青布衫，修得身段清朗如竹，可是眉眼之间太过文弱，顾盼流转下漂亮得让人起疑。
粉黛不施，素净的脸更突出了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不是第一次见她扮男装了，可他还是盯了许久，目光赤.裸得她微微侧身闪躲。
轻笑溢出，“敢问这位小公子，你家的门槛是不是时常要修缮？”
“何意？”她抬眼望来。
“小公子如此貌美，生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想必一出门就是‘掷果盈车、万人空巷’的排场。”
心里纵有再多愁绪，让他这么胡乱一调侃也都烟消云散了。她脚下不禁轻快起来，小跑着扶上栏漆，仰望他。
“臣妾回来了。”
“你出去野了一天，还知道回来。”
他下颌微抬，半垂了眼帘子，语气不咸不谈。不过还是让她听出了微讽。
凤眼微弯，盈盈笑意中藏着一抹狡黠，她微微歪过头凑近了他，疑惑地辩解：“臣妾分明是听从陛下吩咐，深入民间暗访去了。”
目之所及处是她明媚如春的脸庞，出宫一趟她像得了春雨的大地，一派的生机盎然。
他哼了一声，捞过她随风飞扬的浅碧色发带，瞧着她立如青柏的身段，意气风发的神采。
突然一个荒谬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她若为男子，以她的聪慧和脾性，入仕为官必是与佞臣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若有人言她太不圆滑，她必定扬起下颌，矜傲无比地回一句‘文当死谏’！
浑身一颤栗，听到一声吃痛，唐珩回神发现不知何时捏住了她脸颊，刚刚一失神……
心虚收手，拇指揉了揉被捏红的地方，他双眉微皱，专注地盯着她，见她一脸的无辜茫然，神情里还有明显的受惊。
他暗中松了口气，幸好她只是他的房中人。否则以她的认真、泛滥的善心，有她当臣子，他定是没有玩乐的机会的。
卿雪莫名地看着他，“陛下？”别揉了，再揉要掉层皮了。
他一僵，讪讪地撤回手，尴尬地拍了拍漆栏，随口一问：“出去疯了一天，有没有收获？”
说起正事，沈卿雪自动忽略了他的不当措辞，她眼神一正，一脸谨慎，“不出陛下所料，刘善果然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