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一笑，原来，他特意前来，是要给她这份资料的。偏偏不明着给，非要戏.弄一番，性子真是恶劣。
收好资料起身，回身去望他离去走的路，她又止不住地欢喜。
……
小安子双脚追出重影，双袖呼甩得带起风声，可是眼看着陛下还是越走越远。
要不是陛下吩咐过不许声张，他早就开口请等一等了，唉——
猛一住脚，身子晃了晃，可算没扑上去。“陛下，您要吓死我。”
“朕近来不往冬宁宫，把那香撤了。”
“是。”
小安子急急应下，唐珩说完又走了。小安子片刻不敢耽误，招来人吩咐下去。
……
入睡前，沈卿雪闻出一丝不同，目光流连至香鼎，恰好芙月刚要退出去。
“这不是白日里那一支香。”
“娘娘，白日里需醒神，入睡需宁神，故而香有不同。”
是么，卿雪随口一问便不甚在意了，掀了帐帘坐下，“先前那香太冷了，此香疏淡怡然，若不注意都没发现，很清静。”
“娘娘喜欢的话，明晚依然熏此香。”芙月沉稳以对。
“嗯，你下去吧。”
殿门掩上，外殿人影走动，知道娘娘就寝了动作都轻起来，不一会儿就散了。
殿里，一缕月华渗进，照得殿前半明半暗，缭绕的香气从香鼎中雾散开，徐徐升起，怡人清淡的味道充盈了寝殿。
沈卿雪坐在榻沿没有动，一双清润的眸子盯着香鼎，久久地出神。
突然如梦惊醒地翻身躺下，过了不久，一片云枕被扔下，在阶下弹了弹。
静谧的寝殿内，一片云枕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越看越可怜、委屈、无辜——有人气着别人，不好找正主撒气，只好迁怒于手边物。
————
夜深沉，沉睡送来了陈年旧苦。
沈卿雪做了场梦，梦里有人不停在她耳边重复着杀人的恶语——
“二姑娘越长越漂亮，不像辛姨娘……”
“瞧着也不像老爷……”
“二姑娘还不足月，说是早产，莫非根本就不是……”
“嘘——你们不要命了，小心着说话！”
……
谁在那里说话？谁允许你们乱嚼舌根子！
卿雪睡不踏实，紧蹙了眉，拼命想睁开眼睛，手早已揪紧了锦毯，还是被困在了恶梦中。
……
“娘亲、娘亲！你救救姐姐，你去找去找，能找到的！”
“娘亲，那水里面很冷的，又冷又黑，姐姐怕黑……娘亲求求你……”
回答她的是冷漠的推离，那个生下她和卿宁的女人冷漠地转过身，迈进了佛堂，关上了门。
她的掌心拍红了，嘶哑着声晕倒在门前。
……
“小雪，快来，你看。”
卿宁站在桃花树下，一只手遮在发髻上接住了散落的花雨，手心向上让妹妹看清了花瓣。
“姐姐种下一棵桃树，好不好？”
“要做什么？”
“待到它年桃花开，姐姐酿桃花醉送你。”
“好啊！”
……
姐姐……卿宁、卿宁！
桃花开了又败，可是亲手栽下桃花树、许诺要酿桃花醉送她的人，却到哪里去了？
却到，哪里去了？
床榻里的人痛得蜷起了身，脸埋进枕里，藏起了呜咽，有泪无声，沾湿枕边，彻夜无眠。
——
——
同夜，京都某处隐蔽宅子。
这里下人们都知道主人家身子弱，听说是娘胎里带的顽疾，多吹了片刻凉风都要卧榻几日。
前日匆忙搬来，定是奔波后勾起了旧疾，这天夜里屋里突然不安生了，又是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无不胆战心惊。
康儿一把抓住阿四，急得带出了哭腔：“阿四哥哥！行行好吧，去找公子，姑娘怕是不行了……”
“休要胡言乱语！”阿四朝她身后门里张望了下，一咬牙，“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公子！”
康儿捂着脸儿忍过了害怕，又跑回屋里去照顾姑娘。
“姑娘姑娘！公子就快来了，你可千万别吓康儿啊！”
榻里的女子额头上缠着绵纱布，冷汗湿了鬓发沾在颊边，秀雅的脸庞蒸出了红晕，唇色却是病态的青白，口中时不时溢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音——
“水、不要！唔……”
惊心的咳声又响起来，听着声像是一气喘不上来人就没了！康儿扑倒在床榻边，恨不得替姑娘分担过去。
———
———
天光敞亮，扫去了夜里的阴霾。
沈卿雪一醒来，芙月就拿着准备好的男装呈上。是赶考学子常穿的式样，布衣文襟，一水的灰青淡色，浓浓的书卷气。
“来得及时。”
“昨儿个夜里承乾殿那边的人送来的，说是娘娘用得上。”
唐珩……卿雪笑，他就这么肯定她一拿到册子就迫不及待行事吗？这种被另一个人了解的滋味，还不错。
“芙月，另一套你换上，随我出宫。”
“是。”
“啊、我呢我呢，娘娘！”
暗香看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看样子是不打算带她出宫的！
暗香不是滋味了，上回出趟宫回来，娘娘都瘦了好些，看得她可心疼！好不容易养回来些，她可不放心再让其他人照顾她了！
只有她在身边，娘娘吃饭才香！
卿雪吩咐好一些注意事项，转而看她，失笑道：“芙月会外家工夫，你会吗？”
“……”
“别愣着，帮我换上。”
说着递了腰带给她，暗香下意识接过，清脆地应声着手里就动作起来，又熟练地给她挽上一个发髻，很快一个玉面佳公子就立于殿内。
这一忙完，暗香又想起来正事，“是不是有危险？咱不要出宫了，宫里不好么？”
有吃有喝有玩的，陛下不是送了匹小马驹给娘娘么，天气这么好，正适宜去猎场啊！
“娘娘再不带小红去猪场跑跑，它就肥得跑不动了。”
早就有人嘲笑小红，说它怀了崽。胡说八道！小红是匹公马驹！
“这样吗？”一边调整着玉冠，一边随意回着，想了想拿下了玉冠，“这太显眼，给我找个朴素些的。”
暗香的注意力又被转移，顺着她回话：“宫里哪里有朴素的东西啊？”又来难为她。
倒也是……卿雪看到了芙月头上的发带，谁说一定要戴冠别钗？
她有样学样地也系了根碧色发带，墨玉长发一半高束，一半披散肩后，素面明眸，端得是气质出尘脱俗的清俊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