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侍郎接着道:“所以秦王殿下今夜亲往北荒山去见大师傅,要和大师傅谈判。不过微臣担心大师傅能为无人可敌,所以想求皇上拨一队精兵前去援助。”
“但是你也说了,大师傅能为无人能及,就算朕拨精兵前去也不见得派的上用场。”皇帝揉着额心苦恼不已,“既然秦王要去见大师傅,你为何不早进宫告诉朕?”
林侍郎无奈道:“微臣想,可是秦王殿下也不准啊。再者微臣请援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秦王殿下带着微臣母亲一道前往,她老人家年老体虚,受不了奔波。微臣担心的是,万一秦王殿下和大师傅谈判失败,届时两个拳脚相向,如果有心人潜伏在周围,势必会趁隙擒抓微臣母亲作饵,威逼殿下就范。臣请援是为了替殿下解决后顾之忧,以秦王殿下的能为,和大师傅一对一,胜负尚不好说。”
“你说的有理。”皇帝点头道:“白公公,去,传朕口谕,让英大人带领一百精卫跟林侍郎前往北荒山援助秦王。”
“是!”白公公领令,转身便出去了。
林侍郎见状也跟着起身,朝皇帝拱手道:“事不宜迟,那臣便先退下了。”
“嗯。”皇帝点头。
林侍郎转身,皇帝突然又叫住他,“你方才说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小女名唤林西月。”
“林西月?”皇帝微微蹙眉,“怎么和春红楼那个名伎一个名字?那当初宥之娶的到底是你家闺女还是春红楼的艺伎?”
林侍郎颇有些尴尬,道:“回皇上,阴错阳差致使殿下娶的是微臣的女儿,只是微臣的女儿一直顶替着艺伎的名号,所以就连微臣也误会她。”
“原来是这样!”皇帝会心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等你女儿醒了,朕便恢复你国公的爵位,届时将你女儿再风光嫁进我皇家,到时候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这事可别告诉太后,之前假怀孕的事太后可一直记着呢,到时候棒打鸳鸯可别怪朕没提醒你!”
林侍郎没想到来一趟皇宫竟然遇到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一时间喜不自胜傻愣在原地,皇帝笑着指着他道:“怎么,重袭国公爵位把你吓着了?”
林侍郎急忙转身跪下朝皇帝磕了一个响头,“臣祖上三代皆是忠良,传到臣这一辈却失了国公的爵位。此事一直是微臣的遗憾,原本担心百年之后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今日却不想皇上大发隆恩,微臣……”
“其实朕也知道,当年贩卖私盐一事并不是你的过错,但出于对谆王的私心,朕便委屈了你。如今想来,谆王这般狼子野心,朕竟然为他牺牲忠良,你不要怪朕才好。”
“臣不敢!”林侍郎连忙再磕一头,“臣自认多年来无所建树,实在有愧于国公一位,皇上收回我林家的尊荣臣不敢妄言。”
“好了,但愿你女儿能平安醒过来,到时候也算是皆大欢喜。朕替她办一场隆重的婚礼,这一次让整个大蜀国都为他们两庆祝!”
“谢皇上!”
“你去吧。”
林侍郎离开以后,丽贵妃从侧间出来,皇帝回头朝她笑道:“真没想到,这个林西月竟然是林侍郎的女儿,当初朕也左右不同意来着,真是世事无常啊!”
丽贵妃也附和道:“是啊,臣妾差点还……”
“还怎么?”皇帝问,丽贵妃笑笑,“没什么,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皇上也别放在心上。如果宥之真的喜欢她,国公女儿和宥之也算是般配,希望他们这辈子能好好地。”
皇帝将丽贵妃拉到身前轻轻抱着,笑道:“是啊,都该好好地才是。”
北荒山上,大师傅负立天堑之前,举目望着断崖下无尽的云霾,静静等待着秦王的到来。
寒桥站在不远处的石林中,遥遥望着大师傅的身影,那是她观望了无数个日夜的人,寒桥忽然觉得今晚的大师傅不同一般,他的背影里多了一种类似于豁达的感觉。
“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又回来?”大师傅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寒桥所在的方向,寒桥知道,她永远都躲不过大师傅的眼睛。
寒桥从石林中走出来,朝大师傅走去,“你又何必问我,这也不是第一次,原因你比我清楚。”
大师傅笑笑:“你走吧,这一次我不会再去叨扰你,你的人生从此以后不用再牵扯上我。”
“这番话你也不是头一次说,我已经不信了。”寒桥淡淡道。
“这次是真的。”大师傅叹口气道:“你也不必再坚持。”
“坚不坚持是我的事,你用不着管!”面对大师傅的劝解,寒桥突然急了,这是头一次大师傅用这么真诚的语气跟她道别,寒桥心头猛地一颤,道:“今晚之后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也许吧。”大师傅依旧微微笑着,脸上多了一分明朗,可那份明朗之外,还有一种看破尘世之后的释然,那是无欲无求的眼神,寒桥突然怕了起来。
活在对过去追忆和懊悔之中的大师傅,至少还有追求,还能为利用她而费心费神,和她纠缠不清。可是若一切真的尘埃落定,大师傅还会在意她的去留么?
他可以不爱自己,但不能忽视自己,就算是折磨,寒桥也认了!
“你有多少把握能赢过秦王?”寒桥紧张问。
大师傅想了想,“这句话你应该问他吧?”
“可是你受禁术反噬,身体大不如从前,秦王也是修习过上乘道门武术的,你就不担心会输给他?”寒桥颇有些激动,大师傅只笑笑道:“如果真要输,我也会拉着他垫背,总不能让我谋划了这么些年,结果一事无成吧?师兄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会笑我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整日游手好闲成不了事。”
“你不能死!”寒桥当即怒道,“你的复仇计划让多少人为止奔劳一生,你怎么可以去死?我不答应!”
见寒桥如此,大师傅摇摇头:“你何必呢?”
寒桥冷哼一声道:“当初是你处心积虑将我磨砺成你的锋刃,如今又岂是你说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以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爷爷了。”大师傅叹口气道。
“那又如何?”寒桥冷冷看着大师傅,“你何时也这么在意世俗的看法?”
“随便你吧。”大师傅见无法说服寒桥也再懒得管她,今日之后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年纪轻不懂事等大些了自然就能看开了。
“今晚是你的重要日子,为了庆祝你的胜利,我们喝一杯吧。”寒桥道。
大师傅看着她,“这荒郊野岭的,总不能让我等你去山下买酒吧?”
寒桥从腰间取下一只皮革,扔给大师傅,道:“这是当年你送我的,我一直留在身边。”
接过皮革,大师傅轻轻掂了掂,问:“你不是不喝酒么?怎么还随身带着酒?”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样东西,我虽然不喝酒,但不想带个空袋子。你放心,这酒我每三日换一次,袋子里的很新鲜,没有变味儿,你安心喝吧。”寒桥淡淡道。
大师傅笑着扯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扔给寒桥,寒桥看了大师傅一眼,也举起皮革喝了一口。
“好了,你先离开吧,秦王快来了。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想你插手。”
寒桥默了下,转身走了。
寒风凛凛中,寒桥微微笑着,从石林穿身而过,等彻底脱离了大师傅的视线,寒桥从袖间取出了一只小白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服下,然后回头望了一眼大师傅所在的地方,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林老夫人拄着拐杖,借着秦王的搀扶一步步往北荒山上走,寒风扑面而来,撞了老夫人满身,使得老夫人本来就不利索的动作变得越发缓慢。
秦王缠着老夫人,问:“不如让本王背你上去吧?”
可是老夫人却摇摇头:“不了,老身想走上去。”
秦王无法只得点头。
一路上,风中都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腥臭味,就像是被风干了的尸骨被重新翻出了土的味道,林老夫人神色凝重,一边走一边道:“当年道门一案之后,大师傅便失去了行踪,后来我曾四处寻访,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直到多年后的一天,在郊外的一处野林中,老身正从皇寺回城意外和他相遇。”
“当时他一身缟素,醉倒在野林中一处凉亭里,老身见到是他,便停下马车走过去。他醒来看到老身坐在他对面,没有问为什么老身会出现,只问我去没去过北荒山。”
“老身当时并不知道道门众人的尸身便葬在这片荒山之上,所以摇头。然后他趴在石桌上,告诉我,一定要来一趟北荒山,亲眼看看他师兄弟的遗骸,要我永远记住他的师兄弟,别让他们道门被世人渐渐遗忘了去。”
秦王静静听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