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这一夜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因为是在野外而觉得不适。也许是因为白日里太过操劳,所以这一觉睡得很沉罢。
见到林西月睡得香甜,甚至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笑意,子湛不由也笑了,蹲下身看着她,小声问:“梦什么这么开心?是梦到秦王了么?”
林西月没有回答,而子湛嘴角的笑意却在沁人的寒风中慢慢的淡了。
将衣裳给林西月盖好,子湛双手离开林西月双肩后,抬眸看着她的睡颜,弯弯两叶柳眉之下,沉卧着一双狭长的双眼,纤长的睫毛似是蝉翼一般,在风中微微颤动。
目光往下,子湛紧紧盯着一方红唇,虽然红唇有些干涸,却依旧散发出一抹邪魅,像是在招人入魔一般。
忽然子湛想趁林西月不察觉,偷偷亲一口,也算是一偿夙愿。心底闪过一抹邪念,子湛察觉到自己竟然也会产生这般污秽的想法时,并没有自责,只是自嘲一笑,“没想到我也有这般境地。还以为这世上没人能让我动情,你却偏偏做到了。动情也就罢了,竟还让我求之不得,上一世我欠了你什么么?”
林西月依旧没有回答。
“记得,下辈子我们已经约好了,我去找你你可别不认账。”虽然知道林西月不会回答,可子湛还是自说自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一个人半蹲在林西月面前,和她细说起前尘和来生。
“你知道么?以前也有过一个女孩,差点让我动情了。”子湛干脆就着林西月靠的树根坐下,跟她挨着,一手搭在一支半蜷起的腿膝盖上,偏头望着林西月道,“她是我父亲好友的女儿,名叫金钰。她父亲也是朝中的大官,不过当时还不算是。那时候她父亲才从地方上升任上来,一家人在京中举目无亲,朝中也没个人照应,那时候过得真不算好。朝中拉帮结派,他父亲那时候又刚正不阿,处处受人排挤,所以就连带她也被朝中高官的千金小姐们嘲讽敌对。”
“还记得章国公六十大寿那一日,她和他父亲都在受邀之列,在宴会上,各家千金都抱团坐在一起聊天吃酒,她却一个人离席跑到后花园去了。当时我正在后花园和章家长子下棋,隔着层层梨树看到她一个人抱膝缩在一处石墩下哭,于是我便称有事现行离开了。我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来时,一张脸都哭花了,脸上的水粉胭脂都糊开了,看得出来她也是精心打扮来的。”
“我问她为什么哭,她却怎么也不肯说,只站起来抹了抹眼泪,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当时挺好奇的,还有这么大胆的姑娘,寻常未出阁的千金小姐,看到我早红了脸,她竟然这么直接问我名字,更没有想过,她一个刚升任京官的父亲,官职在朝中最是轻的,按规矩,她见到我便是连抬头都算是冒犯,竟还敢这么不矜持。”
“正当我想要吓她的时候,她却说我是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她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等回去了,用她新近学的京城当下流行的蜀绣针法,给我绣个荷包。还叫我不要嫌弃她的荷包,她说她在地方上还参加过刺绣比赛,赢得了头筹的,虽然蜀绣不熟悉,但她学的很快,一定会给我绣个好看的。”
“你猜我当时怎么说的?”说到这里,子湛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跟她说,荷包我有很多个,不缺你这个。”子湛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很不解风情?其实我也只是自己觉得自己不解风情罢了?可到底我还是没有拒绝她,我又告诉她,荷包我不用,腰带倒是可以。果然,她一听当即就笑了,点头应着说一定会给我绣条好看的腰带。我当时以为她不知道女子送男子腰带意味着什么,只是见她那么满心欢喜,也没打算破坏她的心情。既然她不知道,那我也装作不知道好了,如此一来,这腰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可事实是我还是把她想的太单纯了,原来她懂得很多,远比我想的多。自从我接受了她的腰带以后,她总会隔三差五的约我出去游玩,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城北的叶玉山,东郊的落枫庭,西丘的齐红楼……这些地方都不是我挑的,当时我还问她,怎么知道这么多汴京的地方,她说她特意问的,想跟我把汴京城中好玩的地方都玩上一遍。日子渐长,虽然从来不曾有过只字片语,但我也不傻,能感觉她对我的心意。只是对于妻室而言,我从来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想法,所以在她父亲开口提起有意将她嫁给我的时候,我没拒绝。”
“父亲也将我叫了去,过问我的意思,我表示只要父亲和母亲觉得好,那我就娶她。母亲听我似乎有意成家,自然连声称好,当即就挑了好日子将彩礼送上了门去。送了彩礼订了亲,按照习俗,再成亲之前都不能再见面,可那时候她总会偷偷给我写信,要我去府上看她。她知道我会武功,来去无踪也无人发现,我闲来无事,便就去了。”
“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到了我们成亲的日子,可我们黄家的流放大罪就来了,一夕之间,豪门落魄,我当时奔波于四处求援,所以也没在意。再后来,等黄家彻底没救以后,我也死了心,等想起她来的时候,再去见她,却见她已经绾起了发。她告诉我,还有几天,她就要成亲了。”
“我当时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也许在你听来,我可能很可悲,但我心里却一点也没难受。可能大概从一开始我对她就没什么感情,她也许就没打动过我的心,所以在得知她要成亲的时候,心里也不觉得多舍不得,多愤怒。这一段往事我连秦王也没说过,今日告诉你,希望你以后想起我的时候,关于我的记忆不要那么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