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道“华少爷为何将西月送回,本王百思不得其解,可就在那以后,西月似乎精神上便出现了问题,总是嗜睡难醒。一天不睡个八个时辰是不行的,以前她总是睡不着,有时候一连十几个日夜不眠不休都毫无问题,那时候本王还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可齐大夫看了却没有半点问题。反倒是现在一天到晚沉睡以后,齐大夫却说她身体极其虚弱,非药石可补,本王担心是华少爷动了什么手脚,所以想请大师傅看看。”
“哦,竟有这回事?”大师傅不禁起身,朝林西月走去,道:“劳烦姑娘将右手伸出来,老夫替你把把脉。”
林西月依言照办。
覆指其上,大师傅凝神号脉,秦王和林西月亦是屏气凝神以待。
过了大约半刻钟,大师傅才放下手坐回椅上,长叹一口气道:“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身体虚是真的,但体内一无毒素二无邪术,老夫想,可能是……”
“是什么?”秦王急问。
大师傅却看着林西月不说话,林西月大约明白了大师傅想说什么,于是对大师傅道:“西月的事秦王殿下早已经知道了,大师傅不必替西月隐瞒。”
“那老夫就直说了。”大师傅原是担心林西月重生的事秦王不知情,自己就这么说出来会引得两人嫌隙,如今既然没有了这个挂碍,大师傅也算松了一口气,道:“西月虽说是重生,可术法到底是术法,有违天道,这将一魂负在他人身体里,久而久之可能是会有不相容的问题,这一点当初老夫也没来的及和你细说,你便已经将符纸用了。”
“是这个原因么?”林西月垂眸,不禁有些害怕,“那……”
“那这个问题可有办法解决?”秦王比林西月更为着急,忙不迭抢问,大师傅叹口气,“哎,这个符纸老夫虽然写过不少,但林西月还是头一个用的,至于后遗症,老夫也没研究过,眼下出了这个问题,老夫也只得回去翻阅典籍,看看是否有法子补救。”
“那若是无法补救,最后会怎样?”林西月心中纵然再怕,可还是将这个问题抛出来了,秦王不敢问,只得紧绷心弦听大师傅的答案。
可大师傅却三缄其口没有往下说,林西月又问了一次,秦王却道:“不论如何,本王绝不会让月儿有事。至于这重生的后遗症便劳烦大师傅了,若是有什么发现,还请大师傅即刻通知本王。”
大师傅点点头,“那是自然。”
林西月知道秦王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才故意不让大师傅直言,可越是如此,林西月心中的恐惧越甚,不过林西月也不想让秦王担心,所以才没有追问了。
“虽然眼下还没找出根治之法,但寺中也有不少珍贵药材,老夫替王妃配两副养气补血的。也好给王妃提提神,减轻这多眠嗜睡的症状。”大师傅叹气道,“这事也怪老夫,当初急思为王妃避劫,一时间没办法才动用了这禁忌之术,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大师傅不必自责。”林西月忙宽慰道,“若不是大师傅,西月早消失在天地之间,哪还有这一世的光景?更不能遇见殿下。”
说到此处,秦王心中一动,不禁握紧林西月的手,林西月笑着看看秦王,道:“即便真的没有办法,西月也不会怨任何人,这一世,西月已经足够了。”
“休要胡说!”秦王呵斥道,“来的途中本王说的那些话,你转眼便忘了么?”
如何能忘啊?
林西月心中苦涩不已。
不是不想陪秦王一生一世,
而是心有余力不足,天公不作美又能怎么样呢?
深知秦王脾性,林西月只得低下头不说话了,秦王见她垂目顺从,心中有气,但更多的是心疼和害怕啊。
大师傅见两人犹如面临生离死别一般,不由干笑了两声,道:“殿下和王妃不必如此绝望,这事还没个定论,怎么倒都失去了信心呢?二位这样,可是让老夫我很没有底气啊!”
林西月的事,秦王如何能失去斗志?心疼归心疼,但努力还是得努力,特别是要仰仗大师傅的事,胜算也不低。秦王回头对大师傅道:“有大师傅这番话,本王便可心安了。”
“嗯,那老夫先去后山看看。”大师傅见两人需要独处的空间,于是很识趣找借口离开了。
秦王见林西月精神恹恹,拉起她往西院竹林去转转。
夜色渐浓,轻雾从竹林深处漫涌而起,一轮清亮的明月挂在料峭山头,洒下一抹抹迷离的清辉,映在穿林而过的潺潺溪水之上,交织出一派怡然气氛。
林西月被秦王牵着,细碎轻缓的脚步声被林间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淹没,一路走得安静,神智渐渐有些恍惚,若不是秦王突然驻足回头,林西月自己也怕是忘了自己的存在。
看到林西月乍然抬头一脸迷茫,秦王心中好似狠狠被砸了一下,忽然捏住她的双肩,眼中翻滚着热腾腾的怒火,“本王没死之前,不准你死!不然……”
林西月勉强一笑,抬头迎上秦王怒不可遏的目光,“殿下说什么呢?西月怎么会死呢?西月可是有两条命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死呢?”
“你不必强装坚强,本王知道,你素来不喜争强好胜,不论是与人争还是与天争,你从来就是这么逆来顺受。”秦王说着放开了林西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在马车上,你说你前一世便是如此的人,也许你觉得重活一世,自己已经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怯懦软弱,学会了反击,学会了耍心机。”
“这些都是你的错觉罢了,你根本什么也没变!”秦王垂目,“耍手段不代表你就变的强硬了,那只不过是一个人的自保行为,而你,从重生开始除了复仇以外,还有哪一件真的争取过?”
见秦王心痛不已的模样,林西月看的怔怔发神,不知如何回话。
“本王问你,自艺伎林西月出现以来,你是否便一退再退,面对她一次次的打击报复,你可有想过还击?你可有想过将本王抢回来?本王将你扔在狩猎场,你为何不求本王带走你?本王选择了她,你为何不挽回本王的心意?本王抛弃你,你便接受被抛弃的命运,你这么懦弱,和前一世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面对秦王接二连三的质问,林西月毫无招架之力,丝毫反驳不得。
“重活了一世,你到底学到了什么?该有的狠心你有么?该摈弃的妇人之仁你摈弃了么?若你还是那般毫无主意,只会听天由命,你到底重活来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林府你帮不了,谆王你更杀不了,至于本王,你也得不到。你什么也没有,你不过就是浪费了一张好符纸,你在浪费本王的心意,辜负林府的期望,更让大师傅白白因替你动用了禁术而遭天谴反噬!”
突如其然的一番话在林西月脑中炸裂开来,仿佛天雷作响,林西月不敢置信的哑声道:“大师傅他……”
秦王是真动了气,他气林西月还是这么天真,这么软弱,明明那么聪颖的一个人,却狠不下心为自己着想,这么傻的女人,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怎么能活得下去?
秦王的世界本就满是腥风血雨,既然她闯了进来,撩动了自己的心,却又这么唯唯诺诺,走到哪里都被算计,那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能过?
“别问本王大师傅的事,本王今日便说这么多,你若是想不明白,看不穿,那当做本王没说过罢。”
幽微的月光下,秦王转身离去,层层叠叠交掩的枝叶将他落寞的背影衬得越发刺痛人心,随着寒雾涌动,最后一抹隐约也被吞噬了干净,被扔在原地的林西月慢慢的就着铺满枯叶的地坐了下去。
抱紧膝盖,林西月缩成了一团,秦王的一字一句在她的耳中回响,她没有害怕,没有惊慌,更没有失望。相反,一次次的回忆之后,林西月的眸光俞显得坚定起来。
秦王这是恨铁不成钢,林西月心下了然。
他是真的紧张,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才会生气。
秦王说的对,重活一世,很多事还是被禁锢在自己根深蒂固的认知里,没有跳脱出来。从对清贵人的歉疚开始,林西月便一次次的退步,一次次的忍让,将秦王让出去了,将清贵人的名分让出去了,更是将鹊儿的命都让了出去,还害的萧兰儿险些也命丧黄泉。
说到底,这些林西月不是不能争取,而是因着那股温良的天性,所以才任由清贵人肆掠。还记得重生之初,自己发过的毒誓,说好要摒弃前一世的恻隐之心,说好要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呢?
早都抛到脑后去了罢?
如今再遇危机,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听天由命,相较于秦王与天争长短的强势,自己简直低到了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