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立在门旁,看着走廊的灯光渐渐暗去,再也撑不住地捂住小腹蹲到地上。
明明刚刚他只要轻轻点一点头,她也许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他却还是说了谎。每一次只要她想要稍稍靠近他,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她推开,没有一丝的心软。
明明心在淌血,他却还要假装高兴。
没有人像他这样,一次次将幸福推离,却又舍不得离开。
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赵来说:“阿炀,放过你自己吧?”可是赵来永远不会知道放过自己的唯一途径是放开她,他以为他可以,可是当她将钥匙丢向地上的那一刻,他还是控制不住不去看她。
放过她何其的难?
钥匙可以被丢掉,可是她呢?也许终其一生也忘不了。
成炀伸出手将掉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一点一点收进手心,冰冷的温度顺着血管一寸寸划破那些伪装的坚强。
他站起身来,拉开厚厚的窗帘,外面的光线很暗,黑幕下的路灯照着梧桐树树影,渐行渐远,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等他回来,他站在梧桐树下再也看不到灯亮的那一刻,七年间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隆冬的夜里,她蹲在角落里被冻得瑟瑟发抖,可是看见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过来抱住他:“阿炀,你总算回来了。”
他加班都深夜,回家一打开门就看见她揉着睡眼,冲他傻笑:“阿炀,我等得都睡着了。”
办公室里,她冲他撒娇:“阿炀,我快饿死了,你下班吧?”
电话里,她鼓着腮,有些不可理喻地憨笑: “阿炀,我查岗,不许对别的女生笑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记忆就开始充斥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若若,若若……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刻上她的名字。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能在另一个的生命中停留这么久,七年,整整七年,那些美好的,痛苦的,他一一记得。
像是一个古老的魔咒,将他们紧紧缠在一起,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当他以为可以狠下心来离开她,可是每一次当思念缠上心头,他还是忍不住回到别墅去看她。
一次又一次。
那是一种毒,他已经病入膏肓,解毒办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死。
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永远看不见她,所以这毒无药可解。
留夏一口气跑到楼下,却始终不敢走到梧桐树下,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几乎跑遍了半个洛城,不就是为了找他,可是等真正见到他,她还是退缩了。她甚至还来不及好好看看他,就这样逃了出来,她真是个懦弱的人。
明明知道他在说谎,爸爸的字迹她怎么会认错呢?他说了这个世界上的最假的谎话,而她竟然信,还说出那样决绝的话来。
钥匙落地的那一刻,她的心都痛了,那一刻脑子里都是中年女人对她说的话,她说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她来拿钥匙,成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这里,只是再也没有见到她,还问她这几年去了哪里,还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有一次她问成炀以前的那个女孩子去了哪?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她,成炀说她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那时她听得心都颤了,原来他一直在等她回家,但是听到他话里的句句讽刺,还是咬着牙对他说了那些话。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面对他,她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从年少到如今,她和成炀,整整纠缠了七年。七年的时间里,他们相遇,相知,相爱到最后的恨,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将彼此逼到死胡同里面,一面是爱,一面是恨,在爱与恨的边缘挣扎徘徊,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他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
在起初的那些年,每一次午夜梦回,她从梦中惊醒,唯一的事情就是告诉自己恨他,那些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侵蚀她的五脏六腑,终于有一天连自己都相信她除了恨他别无选择。可是,如今当苍郁微出现,那份年代久远的让渡书就像是一刻埋在心底的*,毫无意外地粉碎多年来暗示筑起防线,直到他的消失,她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单薄,比起对他的爱,她已经毫无力气再恨他下去。
这个世界上她可以恨很多人,却唯独只能爱他。
他们已经错过了五年,难道还要这样一再错下去吗?五年的相互憎恨,到底还要怎样的遍体鳞伤才能回到原地?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还要推开她,像五年前那样,他的心里到底埋着怎样的秘密?
昏昏的路灯下,树影斑驳,她拿起手机用手指一点点擦过背面,仰起头,数上去的那一层楼灯已经亮了。
成炀握着钥匙从屋里冲出来,走到门口还是艰难地停住脚步,眼里浮起一丝痛苦。
这个时候,留夏刚从楼下跑上来,气喘吁吁间,便看到门口站着他,欣长的身影被屋里透出的星光拉得老长,一直到门内,整个人看上去却透着无限的落寞。她走上去几步,借着屋内透出来的星点灯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她没有看错是成炀,她以为他不会出来,却没有想到他会一直站在门口,那样的眼神,似乎万物在他看来都毫无颜色。
很快,她也看到了他。
那一刻,成炀的心里突生起喜悦,一点一点地蔓延在心底,可是那种喜悦在眼中一闪而过,最后被荡得一干二净。
她还想要上前几步,他却突然退后几步。
留夏止住脚步,不再向前,收起脸上尴尬的神色,怒气撇撇嘴,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点。
“我把包包忘在这里了。”
成炀不语,但也不再逃了,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像是要戳穿她的假话一般。
她也觉得这样的话听起来很假,不过她是真的把包包落在了这里,她伸手指了指门旁的棕色包包,正打算过去,成炀已经弯腰拿起来,递到她身边。
走廊的光线很暗,所以成炀递过包包的那一刻,并没有注意到留夏眼神一瞬而逝的不知所措。
“谢谢——”接过包包的那一刻,留夏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刚刚在楼下想好的话到他面前又变成了一张白纸,她张张嘴,最后只剩下这些字。
成炀看着她,眼睛里澄清一片,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留夏知道包包已经已经拿到手了,如今她该学着转身离去,可是这一转身也许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只能越走越远。
可是她无能为力,如今成炀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也许就是她宁留夏,她最该做的就是离开,然后通知苍郁微让她过来接人,终于她还是艰难地转过身,脚落地的那一刻,时间似乎也停在了那一刻。
“等等。”沉默了半天的成炀终于开了尊口,留夏有些激动,却不敢回头,只是这种突来的喜悦只是停留了几秒,成炀的下面的话,毫无停顿地毁灭她所有的幻想:“我送你下去。”
原来是这样,好半天,她笑了笑,苦的要命的笑。
成炀跟上来,他们一前一后,离了一步的距离。
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在空气里弥漫,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和她记忆中没有任何的差别。
深埋的记忆被一点点唤醒,她停下脚步,成炀倏不可防地走上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以为时过晚,重重撞去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向后退去,留夏突然转过身,将他抱住,头深深埋进他的胸口。
成炀的身体一僵,再也没有力气移动半步,触手可及的温软,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想要将她抱住,可是手到半空的时候,留夏低呢的声音一声声入耳。
“阿炀,别再推开我了,好不好?五年前你已经推开过一次,这一次再也不要了,我们就这样好不好?五年,我们已经错过了五年,接下来无数个五年,我们再也不要错过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声。
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于他还是收回了手。
“宁留夏,你这是在可怜我吗?”他冰冷的声音甚至找不到一丝的情感缺口。
“阿炀,你在说——什——么,我真——的——没有。”留夏抬起头,迷茫的眼眸里带着晶亮的液体,闪闪发亮。
“宁留夏,演了五年的戏不累吗?我看着都累。”他的脸上挂起一丝讥笑,落下手又重新抬起来,这一次,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推开她,后退几步,“我就不送你了。”
语音未落,成炀已经转身离开。
“成炀——”留夏追上去,没几步就停住了,她伸手掩面,“这是最后一次,你听我说最后一句话,我知道我之前一直在骗你,也做错了很多事,但是你从来不知道每一天我只敢在梦里对你哭,对你笑,你也许只看到我毫不留情地算计你,可是你不会明白我是用多少年才让自己恨你的,五年,整整五年,我每一天都告诉自己恨你,然而还是敌不过对你的爱……”
留夏的话还没说完,成炀已经冲过来拽住他手,神情激动地连发声都有些颤抖,他还是不相信时隔五年,他还能在听到说爱他:“你刚——刚——说——什么?”
“阿炀,我……”留夏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很快在他漆黑的双眸中找到了答案,“这个世界上我可以恨很多人,却唯独只能爱你。”
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惊呆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像一个闪电飞驰而来,然后迅速打中他,所有的表情,动作都僵在了那里,心抽搐了起来。成炀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一闪一烁,在她眼前跳跃,黑白色的漩涡恍惚了她的眼睛,让她所有的伪装都化作露水,沉醉在他的深邃中。
可是最后他却还是放开了她的手,她伸手去抓,但却怎么也抓不住。
“你还是觉得我在骗你对不对?”她仰起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可是到最后还是不可以抑制地哭了出来,“成炀,你的心到底有多硬?”深深吸了口气,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对着他一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低语,“是啊,我早该猜到你不会信的。”
昏暗的灯光投下落寞的背影,就在留夏的身影沉入黑色中,成炀突然伸手拉住她,将她拖入怀里,伸手扭过她的头,冰冷的嘴唇贴上她的额头。
很久,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周围充斥着浓郁的酒精味:“若若,不要走——”
留夏倏不可防,手无意识地碰上他的小腹,他痛得轻呼出来,看到他额上的冷汗,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接着点点星光,她看到手上灼热的鲜红,心尖一痛,整个人像被泼了一碰凉水,冰冷冰冷的。
她猛地抓住成炀肩膀,余光扫到他泛白的嘴唇,她松了松力道,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的伤口是不是……阿炀,我们去医院。”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抱住她,她浑身都在颤抖,她在害怕,害怕眼前这个人会出事。
她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成炀似乎痛得只剩下一口气,她脑中一片空白,伸手去拿电话,嘴里已经开始胡言乱语,“阿炀,你——不——要有——事……我去找人……对,电话——电话——”
“若若——”看着她慌乱紧张的神情,成炀忍着痛,手下的力道一刻未松,紧紧抱住她,将头抵在她肩头,压低声音,应所剩不多的力气劝慰她,“我没事,就这样别动,陪我站一会,一会就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