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蔡济民道出“黎元洪”三个字来,在场的马荣和张振武由惊愕转为不满。
武昌起义,箭在弦上,过于伧促,便需要用权宜之计来平衡复杂多变的局面,而让黎元洪出头,就目前的局势,应该是一种雄才大略的选择。蔡济民想得更多是巩固革命的成果,所以,他比一般革者看得更远。形势所逼,他没容大伙过多争论,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临时总指挥吴兆麟只是感到吃惊,往长远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从他个人来说,对黎元洪倒没什么反感,而且他们还是师生关系,没多问什么。马荣领命后,领着士兵急忙赶到谢家,将那院落团团围住。
听到有人叫嚷,黎元洪自知躲不过去,硬着头皮,走出谢家。见到马荣等人,黎元洪说:“城池你们已经拿下,我也不说了。我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同我过不去?”
马荣忍着心里的不满说:“我们也是奉命来此,要是依着我,早把你结果了。你从则生,不从则死,你自己选择吧。”
黎元洪听此话,有些不解,何为从,何为不从?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跟着马荣等人来到楚望台。半路上,由吴兆麟派出一列士兵,列队鸣号迎接,更是让那黎元洪不解。人们看到,黎元洪身着灰呢长袍,上罩一件青呢马褂,头上顶着瓜皮小帽,拖着一条又脏又乱的大辫子,一副颓败的样子,老百姓多开心笑起来。黎元洪在武昌,个知名的协统,见到他这个样子,全无平日的威风。
黎元洪见到吴兆麟等人,对他不像要加害的样子,稍稍放了心,见大伙的注意力不太集中时,小声对其说:“你这是为什么,要知道革命是诛杀全家的。平日我见你学问不错,你要是不造反,在军队里晋级也很容易。我看这样吧,你下个命令,赶快让大家各回各营,我保证你不会有事,事情真要是闹大了,我可是保不了你。”
吴兆麟曾是黎元洪的学生,听到老师这么一讲,念及师生一场,小声说:“我也是被被形势所迫,大清王朝算是完蛋了,你也别有过多的想法,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也是没有回头路了。”
一旁的马荣,听到此话,不好对吴兆麟发作,就对那黎元洪说:“你皇家奴才,我们同志如此抬举你,你反而不受,让我们回营,难道要等那朝廷派人来杀我们不成。有人见你昨亲手杀了我们传信的同志,我们尚未治你的罪,今天请你来,你若不识抬举,我亲手杀了你,多杀一个奴才,新国家少一份罪孽。”
吴兆麟见马荣真动了气,急急喝住,说:“协统素来爱兵,刚才说的话,没别的意思,是好心关照咱们同志,你不可妄自行动,坏了大局。”吴兆麟遂又劝告黎元洪,不可多言,这些人昨晚杀人太多,稍不如意,动起干戈来,怕事情更不好收拾。
如此情景,黎元洪哪里还敢再多言。
蔡济民过来,对惊恐万态的黎元洪说:“军队起事,乃是为国为民,瑞澂和张彪已经逃走,城里目前仅有你一人,都知道你平素爱军人,也很得大家的心,事情到这了这地步,也只好请你出来维持大计。”。
黎元洪对革命本身没有热情,心里又没有底,就说:“如若瑞澂、张彪统领清兵水陆并进,何以抵抗?我在海军服役多年,告诉你们吧,不需十发炮弹,这城就算完蛋了,到时你们如何?我看你们不如暂且回营,待我去找到瑞澂和张彪,过去的事,咱们也就不追了。”
一旁有同志怒不可遏说:“吾人革命,从来不计生死,只要是尽了力,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你这些鬼话不要再讲了。”
黎元洪看到无计可施,来个一言不发,让革命党人看着办。几个人商量一番,不容分说,把他挟起就走。就这样,黎元洪被挟到督署。另外一些“排满”的革命党,已经找到立宪派的人物汤化龙,形势突变,都希望黎元洪能出来主政。黎元洪却誓死不从,他心里对大清帝国也没有信心,可是儒家思想,让这个书生总是觉得这样做有些大逆不道。蔡济民拔出手枪厉声说:“如黎公再不应允,我们也只能自杀。”话音甫落,一革命党人就要抽刀放血。黎元洪仍不为所动,刹那间,空气有些紧张。有革命者拿来写就的安民告示,让他签字。黎元洪吓得魂不附体,把两手紧紧放在身后说:“请你们别害我,请你们别害我。”
那革命者怒气冲冲道,“你等小人,怎么能算大汉之人。早就该杀掉你,不治你罪,举你为督,你倒反而拒之,真是天生的奴性,留你何用,今天我宰了你,另取贤能。”
那黎元洪吓得半死,头也不敢抬。蔡济民和吴兆麟、张振武等,赶快拦下。
最后由革命党写成一个“黎”字,黎元洪才在上面签了字。这安民告示算是发了出去。
武昌的军政府就这样成立了。推举黎元洪果然有效,武昌城的老百姓,听说黎元洪原来是革命党,都吃了一惊。不过,这也使一些顽固派吓了一跳,如果那黎元洪也是革命党,那国民革命不就胜利了。于是,一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前往军政府处,打着大旗子,都想亲眼看看由黎统领发出的安民告示。武昌城到处欢声雷动,敲锣打鼓庆祝革命成功。好些隐匿起来的旧军官,听说黎元洪主政,也都悄悄出来,为新政府摇旗呐喊。这些起义军,殊死奋战,倒把自己的对手请进自己的阵营。不过,这是一种策略。
那黎元洪自打进入军政府,不吃不喝,成天坐在屋里发呆。他这样也好,吴兆麟、蔡济民、张振武以及立宪派人物汤化龙到处以黎元洪的名义,和全国各地联系,一时间,形势倒也顺利向前发展。黎元洪对所有文件、函电、告示等,看也不看,你革命党人爱怎样就怎样,他来个犯傻充楞。直到他好几天不吃不喝,革命党人才有些着急,怕他真是一命呜呼,对局势有影响。几个领导人轮番对他开导教育,他一言不发,如同木偶僵尸。其实那些热血革命党人,哪里能懂得黎元洪的心理,他虽然看到革命的势头,又听说那袁世凯可能重新被朝廷起用,已派出北洋虎将冯国璋率大军压来,生怕清兵反过手来,把吴兆麟、蔡济民等革命人士一网打尽,他还落个朝廷的大叛臣。狡猾的黎元洪,也在等待时机,他表面上对革命党不卑不亢,心里也是要看清形势。
共进会员张振武,对黎元洪从开始就不抱希望,执意要杀掉他,推举蔡济民为都督。可吴兆麟不同意,认为还是找人把黎元洪严加看管,若把他杀掉,恐湖北军政上下不服。蔡济民看到黎元洪如此顽固,也感到此事太棘手。
湖北军政府已经发出《布告全国电》、《布告海内人士电》、《宣布满清罪状檄》、《致满清政府电》等一系列电文。这都是以黎元洪的名义发出,可真正出于他自己动机的只有一个“不许妄杀旗人”。
随着战事发展,临时总指挥吴兆麟尽挑胜利对黎元洪讲,朝廷和黎元洪的死党来电也不让他看,直到克复汉口、汉阳,武昌防御也越来越巩固,黎元洪的投机本性渐渐复苏,看到革命成果,态度也大大转变,再由他签署些什么,半推半就也依了。
马荣早就压着火,对他说:“你这个态度甚是恼人,我早就想把你杀掉算是完事,真是的。”
文学社成员陈磊,听到黎元洪态度有缓,激将说:“用不着跟我革命人作态,我想你是怕革命不能成功,清廷找你算帐。你若真效忠皇上,为何不在十月十日晚上自杀。”
马荣对黎元洪气愤说:“黎元洪先生,我来是让你下决心的,我们同志流血不少,换来现在的局面,抬你为督,可你连续几天来,态度顽劣,我看,事不成,你可以做个拿破仑,事若成,你可做个华盛顿。两方面你都很便宜。你要是想省事,也好办,我就以手枪对付你。”
黎元洪是个有学识的人,虽有书生气,这一番话,换个人还真不好下台阶。谁能想到,黎元洪倒能顺坡下,借着这满口杀气的话语,他说:“你年轻人不要说激烈话,我已经在你们手里,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
陈磊说:“我看你要是下决心,先把辫子给去了。你也不要装模作样,以为自己才智过人,以中国之大,汉人之多,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当都督的。我希望你三思,今天和你说这些话,也是给你最后的机会。”
这时,蔡济民、吴兆麟、张振武等人也过来七嘴八舌。
连日来,黎元洪到这些革命党人,生死不顾,开始有些动摇,下了下决心说:“你们再不要如此激烈,我下决心就是,你们说要我去辫子,我去就是了。”
遂剃一光头,蔡济民到底是个年轻人,摸着黎元洪光秃秃的脑袋笑说:“这才像个革命党人。”
湖北的革命党,听说黎元洪就任大都督,辫子也去了,心里都十分高兴,于是又把汤化龙叫来,大家在一起喝了酒,算是兄弟加同志了。单纯的同志哪里知道引狼入室的后果,自己酿成的苦酒,最终还是给了自己喝。黎元洪看到革命形势迅速发展,上台后遂改组军政府,绞杀了革命党人张振武、方维,拉立宪派入伙,把自己打扮成“革命功勋”,摆香案,置玄酒,来一套封建王朝祭天的活动,没多久,把革命出卖给了袁世凯,自己高官厚禄,达到了大清帝国都不能给他的权位。黎元洪后来竟恬不知耻对自己人说:“我给张彪玩弄过,瑞激也瞧不起我,革命党人也陷害我,可想那韩信受胯下之辱,到最后,看天下是谁的。”
湖北的好形势波及全国,宫里的摄政王载沣,得瑞澂的奏报,日夜不寐,哭天拜地,想到祖宗的王朝败在自己手里,真是不知所措。这时,皇族内阁的总理大臣奕巧劻来报,说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和陆军大臣荫昌由彰德返回,经再三恳请,袁世凯答应出山。
奕劻面露难色地说:“不过,他提出了六项条件,说是如果答应了,他才能效忠皇上。”
载沣不看便罢,一看到那六项条件,真个急火攻心,几乎晕了过去。可现在形势逼人,自武汉军政府成立后,湖南、陕西也宣告独立,更有吓人的事是,驻滦州的军官蓝天蔚等六人电奏皇上,提出速开国会,改定宪法,组织责任内阁,而且伙同革命党人第六镇统制吴禄贞商定,如清廷不答应上述要求,他们就派兵攻进北京,进行“兵谏”。这真是南北夹击,腹背受敌,载沣叫苦连天。
袁世凯趁朝廷有难,提出的六项条件,诸多王公贵族坚决反对,一来二去,载沣也没了主意。隆裕太后,成天抱着小皇帝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载沣想来想去,考虑再三,与其让革命党人得势,宗庙覆灭,真不如答应袁世凯的条件,等到时机成熟,朝廷缓过气来,再收拾他也不晚。
徐世昌听到摄政王有答应袁世凯的意思,便夸大说:“王爷圣明,现在必须得有一个铁腕人物出来收拾残局,各省都是北洋派的人,若让袁世凯出山,必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载沣瞅着徐世昌,令其下去,遂又对奕劻说:“他是袁世凯的朋友,你应该明白,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同宗,你可好自为之,看清形势。”
奕劻本是个见利忘义之辈,虽然和很多汉人交情不错,但他的目的,并不在于什么同宗不同宗,谁对他有利,他就倾向谁。他对载沣说:“皇上用袁世凯是万全之策,如果像冯国璋、段祺瑞这些人真要反了,谁能制止他们,我看也只能是袁世凯。”
载沣说:“我早晚要杀了他。”
奕劻心里也只能苦笑了。袁世凯让载沣头疼的六项条件是:
1.明年即开国会;
.组织责任内阁;
.宽容此次事变的人;
4.解除党禁;
5.须委与指挥水陆各军及关于军队编制的全权;
6.须与予十分充足的军费。
袁世凯这六项条件,应该说从战略上是明智之举,他和清廷开价,是他对形势做了十分准确的估计。他表面上是在彰德隐居,可清廷里的一切,都由徐世昌密报与他,而军队的事,他的几个死党,也频频暗示他。武昌首义后,冯国璋得令赴鄂,还特意绕道彰德。
袁世凯对他面授机宜说:“你不用管朝廷的事,慢慢往前走,到哪说哪,看现在这形势,我要是估计不错的话,组织新内阁,是势在必行。”
冯国璋说:“我也看出来了,得有北洋派的人出来,咱们才有更大的机会。”
袁世凯说:“徐世昌不断给载沣加码,听说他还想杀我,真是可笑啊。”
冯国璋嘴里不说,心里有数,他不想在袁世凯面前表现出很有野心的样子,一副驯顺的姿态说:“那就慢慢往前走。”
袁世凯说:“就这样最好,总能找到理由的。革命党固然狠,但他们的矛头是对满人来的,不是对咱们。这种时刻,就得沉得住气。奕劻等几个老臣找我好几次了,请我出来,我不是不想,而是时机未到。”
冯国璋说:“那些乱党谋反,必得诛灭,以免后患。我就听你的消息了。”
现在的袁世凯,终于等到机会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袁世凯的祸心,单说他提出的六项条件,一、三、四条,明显就是向革命党示好,标榜他和清廷不一样,障人眼目,为自己日后投机打下伏笔。
皇族忍痛答应袁世凯的要求,但也有人看穿他的把戏,放言要杀掉袁世凯全家,说那老儿得势,必使革命遭殃。这位志士就是革命党人、第六镇统制吴禄贞。吴禄贞字绶卿,湖北云梦人。1897年考入湖北武备学堂,次年官派赴日留学,毕业回国在武昌教书,并从事革命活动,后又随徐世昌到奉天,任军事参议,因为懂军事,逐步高升,直至第六镇统制。他倾心革命,言辞过激,为整顿部队,调整有觉悟的军官任要职,撤掉了十一协统、十二协统的李纯和周符麟。有朋友劝他不要如此张目,吴禄贞以“提高军队素质”掩其革命目的,再说也都知道,两名旧军官都吸毒成瘾。吴禄贞的革命言行,早被清廷所知,如此还让他高官厚禄,主要还是以重用吴禄贞,挟持袁世凯。
袁世凯没回彰德之前,就深为嫉妒吴禄贞。他知道吴禄贞会带兵,能打仗,人又有勇有谋,胆略过人,有政治野心,而且非常倾向革命,他曾试图拉拢,但吴禄贞反对他,不吃那套。革命兴起,吴禄贞很兴奋,他说袁世凯那些话,传了出去,可把袁宫保吓坏了。袁深知吴韬略过人,真要想动手干,没有干不成的事,想来想去,也是无计可施,意欲用朝廷之手,除掉吴禄贞,因没有罪名,更怕一旦走露风声,事情更难收场。可就在此时,光明磊落的吴禄贞自己倒帮了袁世凯一个忙,那就是他开缺了周符麟。这个大烟鬼正是袁世凯所需要的,遂派人不惜重金把周符麟找来,如此如此这般嘱咐一番。
辛亥之年,敌对双方都是争分夺秒,距武昌起义十余日,山西又打响了。朝廷急忙派吴禄贞率兵赴太原。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起义后的太原,被革命党推为大都督的不是别人,正是吴禄贞在日本留学时的同窗阎锡山。吴禄贞大喜过望,遂制定一个周密的反清计划。
山西表里山河,地势险要,处于清廷肘腋之间,如要适当的时候用兵,能给清廷以致命的打击。山西的同盟会员,都把“北应”的责任放在自己的肩上。那些同盟会员温寿泉、阎锡山、张瑜等人,在日本时期,都比较重视军事学习,准备回国后响应南方起义,出兵张家口,以击清廷之背。温寿泉为山西督练公所帮办兼陆军小学堂监督,黄国梁、阎锡山分任新军教练官。这样一来,有很多新军的领导权掌握在同盟会会员手中,士兵中间,亦有很多会员从中宣传革命,换兰谱,拜把子,结为兄弟,一时间,革命气氛十分浓厚,受尽朝廷压迫的老百姓,到处传诵同盟会编的顺口溜,“不用掐,不用算,宣统不过两年半”,“明年猪吃羊,后年种地不纳粮”,“彗星东西现,宣统两年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武昌向全国通电后,山西马上积极响应,因清政府已经预感到末路临头,怕士兵造反,均不给子弹。温寿泉、阎锡山等商定,以执行任务为名,拿到子弹,即立刻起义。八十五标一、二营领到子弹后,随即发难。八十六标由阎锡山统辖,他见同志起事后,以保护抚署为名,派兵驱散了抚署附近的巡防队。当天中午,义军占领太原,阎锡山当选为都督,温寿泉为副都督,然后成立了军政府,年号仿武昌用黄帝纪年为四千六百零九年,门前悬挂八卦太极图旗。
吴禄贞得朝廷令后,即派心腹到娘子关与阎锡山取得联系,同时,他又截留了清政府运往武汉前线的军械物资,电请内阁,弹劾在武汉“剿”义军的荫昌在前线治军无方,求严治其罪。
山西义军得到吴禄贞的消息,马上派出两个营开赴石家庄,执行截断京汉铁路的任务。吴禄贞同二十镇统制张绍曾、蓝天蔚商量好,他们丰台会师,会同阎锡山的部队,成立燕晋联军,响应革命,直捣北京。吴禄贞电召心腹,令他们速来石家庄,准备起事。
此时,一个针对吴禄贞的阴谋已经形成。先说荫昌,他对吴禄贞早已是恨之入骨。还在武昌首义时,吴禄贞要去武汉,说自己是湖北人,可能各方面要方便一些。萌昌认为是阴谋,四处游说,并暗示朝廷早晚要拿掉他。吴禄贞急于赴鄂当然有自己的目的,虽没能如愿,但山西响应革命,他和阎锡山又是老同学,心里也是很高兴,没有过多戒心,他认为清王朝覆灭是必然之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一心热血沸腾,奔走燕晋联军的大事。
他到石家庄后,住在票房,有人告诉他手下的马步周要对他下毒手,他一笑置之。
傍晚,吴禄贞洗过脸,派人叫来管带马步周说:“听说你要杀我,有这回事吗?”
马步周听言,脸色苍白,立刻跪在地下说:“望大人不要听小人谗言,统制对我甚厚,我怎么可能有此歹意。”
吴禄贞向来不把这个地痞出身的管带放在眼里,冷言说:“你要想杀,现在就动手罢。”
马步周长跪不起说:“大人委屈小人了,小人从无此胆。”
吴禄贞将马步甩扶起,笑言说:“我知道你没有这个胆量,故此戏言耳。”
此话并非空穴来风,原来周符麟得到袁世凯的令喻,早已将那马步周收买,临别前,曾对其说:“我知道你的底,你因嫖赌,负债累累,现在缺的就是钱,我说得对不对?”
马步周点头说:“协统有什么话就讲吧。”
周符麟说:“我给你个挣大钱的机会。这次去石家庄找时机把吴禄贞给干掉。你有没有这个胆。”
马步周闻言色变说:“小人不敢,那吴统制是朝廷重臣,杀了他我也得掉脑袋。”
周符麟说:“你真够笨的,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知道。吴禄贞是叛臣,正是朝廷要除掉他。你干不干吧,有人可是出大价钱。”
随即,周符麟在手心处写了一个“袁”字,然后又伸出五个手指头。马步周说:“难道是袁大人的意思。”
周符麟点头说:“对。你下决心就好,五万块,拿着他的人头来见我。另外,凡是和吴禄贞在一起的,格杀无论。他们全是革命党。”
马步周领命后,窥探时机,当吴禄贞找到他质问时,以为事泄,脑袋要掉了,真是吓了一裤子尿。没成想,原是一场虚惊,心想,活该这是天意,你不杀我,那就该我杀你了。
马步周从吴禄贞房间里出来,马上纠集十几个早已串通好的酒肉朋友,许以重金,说这是袁大人的旨意。一行人听说,能为朝廷效力,又能挣这么多的钱,何乐而不为呐。要说这次和吴禄贞会面的还有一个人,是军咨府第三厅厅长陈其采,他是同盟会会员、上海滩帮主陈其美的兄弟,本是来监视吴禄贞行动的。有人要杀吴他并不知道。陈其采是个机会主义者,脚踩两只船,所以他对吴禄贞也是网开一面的。马步周急报周符麟,杀不杀陈其采,周符麟电告说:别留活口。
正是二更时,石家庄车站枪声大作,马步周抢先冲进屋,对正看地图的吴禄贞当胸几枪。吴禄贞倒地身亡,马步周又回过头来追陈其采,见其钻进煤车,逃之天天,旋即又将吴禄贞的首级砍下,装进布袋,返回向周符麟领赏钱。
这事传到袁世凯耳里,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消灭了一个敌人。吴禄贞呕心沥血的燕晋联军大业,也随之流产。袁世凯这只狡猾的狐狸,又一次得了逞,不过,从开始,杀不杀吴禄贞,他也是权衡了一番。对于吴禄贞的一些活动,袁世凯也掌握不少,他本是想用吴禄贞的力量,来打击清政府,然后自己缓过手来,再收拾这个革命党。后来看到,革命形势比他估计的发展要迅速,若让吴禄贞得了势,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还很难说,再说,现在朝廷对他恩威并施,足以见那摄政王载沣还不敢把他怎么样,最终,他还是下了狠心,要杀掉吴禄贞。因为这些事,都是袁世凯自己筹划的,非常秘密,连给那周符麟的钱都是特别指定的银行,所以才出了追杀那个至少现在对朝廷还算忠诚的陈其采的场面。
山西的革命党听到吴禄贞被害的消息,无不焚心忧肠,想到那吴统制的雄图大略,毁在袁世凯手里,更是痛心疾首。袁世凯收买杀手干掉吴禄贞后,即回到北京,清廷委以两湖总督,内阁总理大臣。载沣打心眼里不愿把湖北大权交给袁世凯,但迫于形势,不得不向其让步,连发四道上谕,那四道上谕曰:一、调萌昌回京供职;二、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三、拨出一百万两白银为湖北军费;四、第一军交冯国璋统率,第二军由段棋瑞统率。
袁世凯得到权力后,对载沣说:“我奋此愚忠,誓杀尽群妖。这样做也是为了能维护朝廷,使得皇统保存下来。”
袁世凯的一番话,载沣表面上是受感动的样子,心里自有主张,后他又听说袁世凯跑到隆裕太后面前说:“我深深感到朝廷的恩泽,现在形势逼人,可我决不负太后的重用。”
隆裕听后,激动不已,流着眼泪,不顾君臣之礼,将袁世凯扶起来说:“国难当头,社稷就靠你们的忠诚了。我和皇帝的性命也交给你了。”
袁世凯的投机本性,是不能让别人看透的,你要是看透他,性命也就危险丁。袁世凯退下后,隆裕心有余悸对内监说:“袁世凯也许真有几分才干,都说他狼子野心,可在国家危难中,倒也没看出来,也许和曹操一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清廷大权旁落,但现在也顾不了许多。载沣派人到山西诱降,任命张锡銮为山西巡抚,由第三镇统制保护他到山西上任。吴禄贞被害后,阎锡山兵少将寡,按计划北上,退出太原。起义军一俟退出太原,清兵长驱直入,所到之处,肆意抢掠,庐舍为墟,尤其那第三镇卢永祥部,由石家庄到太原,南下临汾,途经赵城,所到之处,尸骨遍地,烧尽杀光,连日大火,将那临汾夷为平地,大火几日不尽,四野恶臭。原来是那来不及埋掉的尸体所致,而他所杀之人,多是百姓,尤以妇孺为最。赵城人民为了不忘这段历史,曾铸卢永祥铁像跪于赵城南门内瓮城西侧,背部刻有赵城名士张瑞玑所作《铁像铭》,以记其人其行,昭然后世。
袁世凯从彰德复出后,调整了部队,冯国璋接荫昌的第一军,他再也不慢慢腾腾,袁世凯的复出,正中冯国璋下怀,因为袁世凯正是这些拥有兵权的汉人大臣的晴雨表。袁世凯这次又给他兵权,两湖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次镇压革命党,最主要的是抓住两湖的大权,得了势,拥兵一隅谁又能奈何得了他。这是冯国璋的想法,说起来和袁世凯有些不谋而合,只不过那袁世凯比秀才出身的冯国璋野心更大一些。袁世凯想要得到的,可不是区区两湖,他要的是全中国,包括他称言要保护的“孤儿寡母”。
武汉的革命党都非等闲之辈,个个能文能武,而且很多的同盟会员都是留日学习军事的高材生,能把一个统治近三百年的封建王国翻个底朝上,决非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冯国璋敢横刀立马,真是自有手段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