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军勇夺汀泗桥,部队稍事休整后,又马不停蹄向武汉重地最后的门户贺胜桥进军。
贺胜桥地势起伏,满山遍野都是茶树,丘陵连绵,西南有黄塘岗,东北有梁子湖,河浪纵横,低洼处早已被水淹没,成为一片汪洋。只有粤汉铁路,直贯南北,为鄂南的明道。适时,李宗仁、唐生智、陈可钰及随从作战人员,来到咸宁,共同商量作战计划。
陈可钰在这个会议之前,对叶挺大为赞赏,言语间此役若没有独立团就不能取得胜利,弄得李、唐两位将军颇有些难为情。
倒是李宗仁心直口快说:“听陈副军长的意思,这可不像是夸赞叶挺一个人,而是在自夸你们的第四军吧。”言罢,哈哈笑起来。
唐生智出来打圆场说:“要是论功行赏,第四军倒也该记头功,独立团和三十六团更是不在话下了。陈副军长你说是这样吧。”
这么一来,陈可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从他心里讲,是真心感谢自己的部下。几位将军聊了些汀泗桥战役的得失,马上切入话题,那就是怎样打贺胜桥这一仗。
蒋介石、白崇禧、张发奎、陈铭枢、夏威、胡宗铎也相继来到咸宁,群贤毕至,各陈己见。因为汀泗桥的胜利,打武昌的意见非常统一,会议开得也很顺利。
蒋介石首先说:“贺胜桥乃是武汉最后的关口,进兵武汉,满盘皆活。孙传芳东南五省也尽在囊中。可这一仗如果啃不下来,后果可就严重了。现在士气正盛,该乘胜追击。”
言罢,蒋介石命作战参谋将北伐各军战况向大家做了介绍。
李宗仁说:“我同意总司令的意见,据报,现在贺胜桥的的兵力达十万之多,是吴子玉的老本。这一仗,可谓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吴子玉将其部分兵力结集贺胜桥附近,主要阵地设在桥南前高地杨柳挡一带。这真是一场硬仗,当今守军是目前中国最享有盛名的直系精华,吴佩孚也可称得上能攻能守有谋略的军事人才。现在双方都以最大的赌注来孤注一掷,不过,我觉得我们连战连捷的旺盛气势,更胜他一筹。”
蒋介石似乎更胸有成竹,他让加伦顾问拿出作战计划,分给各将军参阅。
最后,会议决定,由李宗仁指挥进攻贺胜桥,直逼武汉;唐生智则率八军为总预备队,只调八军何键师自嘉鱼渡江,绕过汉口、汉阳,以打击吴佩孚之背。
计划一定,各部队纷纷就位。
李宗仁于9日命第四军仍沿铁路前进,进逼贺胜桥正面,第七军出咸宁东北,插入贺胜桥以东地区;命夏威率七军第一旅和第八旅任右翼,胡宗铎率第二、第七旅任左翼,与第四军保持平行,并头前进。
第八旅和敌守军遭遇后,发生激战,很快将敌人赶回贺胜桥阵地。第四军、第七军仍继续向贺胜桥敌守军进逼。正当李宗仁率部前进时,后方的唐生智来急信,信中说:“据报,吴佩孚因西面不能展开大面积作战,现将大部向东方运动。孟潇深恐德邻右翼第七军两个旅难支,特遣参谋龚浩来前线与德邻商讨增援计划。”
李宗仁因刚得到第四军和第七军先头部队的报告,则让龚浩回去,并复信说:“现在全军士气正旺,可以独力撑持局面,请唐总指挥放心,静候捷报可也。”
0日拂晓,李宗仁下令第四军、第七军同时出击,他紧随部队,偕陈可钰、张发奎、陈铭枢等将领,到前线督战。适时,叶挺的独立团和第十二师为攻击队,已于昨日黄昏进入黄石桥。第四军第十师为预备队,驻兵于官埠桥。为了集中火力,各部队的炮火均由第四军参谋长,邓演达的胞弟邓演存统一指挥,位置于新家桥附近。独立团为右翼队沿铁路进桃林铺,第三十六团为预备队随独立团跟进。
拂晓时分,第七军、第四军各部队进入攻击位置时,即遭到敌守军炮火的猛烈轰击。因为敌人摸不清北伐军的具体位置,乱打一气,因而虽是炮火连天,枪声不绝于耳,可北伐军没有伤亡。出发前,各部队也传达了指示,那就是不见敌人不放枪,待命总攻。
8月0日,李宗仁总指挥一声令下,官兵全线冲锋。
粤汉铁路工人组织为配和北伐大军,组成拆路队,奋勇接近火线,拆开铁路钢轨,阻止敌人的装甲火车进袭。还是拂晓,到处是晨雾缭绕,敌人机枪由丛林中射出,却见不到敌人的影子。这时,北伐军冒着敌人炮火,直冲敌阵,牺牲一个补上一人,几乎是一个排一个排的伤亡。到处是血光,遍地是尸首,可是北伐军没有一人后退。雾渐渐散去,因北伐军用“红蓝白”三色带子系在脖子上,背后又有竹笠,同敌人分得很清,互相联系也方便。经过激烈的战斗,叶挺独立团率先撕开敌人第一线,攻占印头山、袁家湾。
吴佩孚不能坐在屋里了,他将指挥所设在火车上,亲率卫队督战。
吴佩孚的卫队,每人一把驳壳枪,另砍刀一把,个个杀气腾腾。这些彪形大汉不是来杀北伐军的,而是揣着吴佩孚的死命令,专杀逃兵。吴佩孚作战本就好下死令,只能向前,不能后退,而且现在的危急关头,就更要死保贺胜桥。此役关系到武汉得失,也关系到他吴佩孚的生死存亡。
卫队团上来便开杀戒,将数十个从贺胜桥逃回的士兵杀掉,后面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又赶紧往回跑。叶挺独立团反复冲杀,适逢黄琪翔的三十六团从铁路沿线打过来,协同独立团全力冲入敌阵。由于敌守军顽强,北伐军几次攻入贺胜桥,但都没能立足。
吴佩孚手持大刀,立在铁路指挥车旁,双目充血,指挥着卫队杀逃过来的士兵。这时,卫队长告诉吴佩孚,现已杀逃兵五十余人,其中还有团长和营长,是不是先停下来。吴佩孚说:“不能停,停下来就等于送死,给我杀,不管他是什么官阶,只要是退下来的,就给我杀。军人是不能退却的。”正说着,吴佩孚见从前面下来两名军官,脸上带着血,他们好像突然发现吴大帅在这里督战,还没等回头,吴佩孚的砍刀已经落下。在场官兵无不心惊胆颤,不等指挥官发话,遂拼着命向前冲去。
从拂晓激战到中午,北伐将士越战越勇,当独立团深入杨柳垱一带的敌阵时,树林荫蔽,绵亘数十里,联络非常困难,可独立团仍不顾一切,继续向前冲。第十师也趁势拉开战线,迂回敌侧部。由于攻击部队太快,给养和伙食都赶不上,各级政治委员便动员老百姓为北伐军送饭上前线,并适时作一些政治工作。
战斗将至午后,敌守军第二道防线又被北伐军攻破。
大军沿铁路直逼贺胜桥,敌军纷纷后退,多数敌人被卫队射杀,逃回者最后也倒在卫队的大刀下。这些士兵处于两边挨打的地步,反而激起了士兵的反叛心理。有一万多退兵,败下阵来,见吴佩孚的卫队架着机枪,卫队队员们个个赤着身子,肩上扛着大刀,退兵们正畏葸不前时,军中突然有一士兵喊说:“当官的让咱们送死,他们还拿着枪逼咱们弟兄,**妈的,咱们不如和他们拼了,反正也是个死。”话音甫落,这士兵抬手一枪,将卫队一名队员打倒,于是,兵败如山倒,退兵们把枪口对准了吴大帅的卫队,一哄而上。
这些逃兵,和卫队展开枪战,不死的也掉进河里,有的干脆龟缩成一团,只等着南军来缴枪了。
跟随吴佩孚的参谋张方严,先是看到吴佩孚残忍杀逃兵,两条脚就开始颤抖,再从望远镜里看到北伐军的士兵们,踩着同伴的遗体,前仆后继冲锋时,哆哆嗦嗦小声说:“北军必败,什么天然屏障也没有用。得人心者得天下,大势去矣!”
鉴于战况严重,吴佩孚为告诫逃者,命将逃回来被杀掉的军官的尸首挂在电线杆子上。这又怎能阻止北伐军强大的攻势。前敌指挥陈嘉谟、刘玉春,虽然也打过几次仗,算是见过世面,但这么残酷的战斗还是头一次,他看到溃逃的士兵向自己人开枪时,知道吴佩孚的卫队已经不起任何作用,眼见督战队被冲垮,数万人马一拥而过。
陈嘉谟不愿退却,两眼呆滞,吴佩孚另一名战将马济,不知如何是好,上前拉他起来,哪想到陈嘉谟滚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说:“我不能逃跑,好些军官都让我逼上死路,我不能走。我也无颜面见子玉大帅。”
马济说:“你要是还不走,就要被俘了,那时下场更惨。”
马济命士兵将陈嘉谟架起来,几人夺路而逃。吴佩孚最得力的战将刘玉春,丢盔卸甲来到吴佩孚的指挥车内,进门就跪下来,泣不成声告诉吴佩孚,他手下三个团长伤了两个,三十九个连长就剩下五个人,要求吴佩孚将他正法,来振作士气。吴佩孚深知大势已去,只能硬着头皮安慰他,说是到了武汉再重整兵马。
吴佩孚听见杀声震天,遂出来看看,不想北伐军一颗炮弹正中“吴”字帅旗上。吴佩孚也是迷信之人,就觉得似乎是一个凶兆,又回到指挥车内。此时此刻,枪炮声响成一片,有几发炮弹还打中了吴佩孚的指挥车,他急令开车,率领残兵败将逃往武汉,以图固守鄂省最后的门户。
经过一天血战的贺胜桥,到处是鲜血和尸体,桥下河水,漂浮着双方的兵士,夕阳的残照,打在水面上,泛着各种颜色,然而那最醒目的,却是鲜红的血。硝烟还没有散尽,桥上桥下,弥漫着焦糊味,被炮火击中的桥身,有些歪歪扭扭,铁轨上的枕木还在燃烧。北伐军的预备队,跑来跑去打扫战场,亦有些士兵和军官们正在扑救火焰,以确保桥体的安全,为后续部队扫清障碍。
北伐军在贺胜桥大败吴佩孚守军后,追兵只在三十日夜间稍事休整,翌日拂晓以急行军的速度向武汉开进。黄昏后,第四军、第七军前锋部队抵达武昌城下。武汉尽在眼底,各先头部队做好了攻城前的准备。
湖北重镇武汉,乃是武昌、汉口、汉阳的总称,武昌位于长江南岸,汉口位于长江北岸,汉阳位于汉水和长江的汇口两岸。武昌为湖北省政治中心,成为武汉三镇之首,城墙坚固,周围约达六十华里,城墙高两丈有余,而且城外护城壕堑深达三米,有大小城门九座。武昌城内更有蛇山横贯其间,居城可以俯瞰三镇全貌。城北靠近长江,东有沙湖,南有洪山,西有南湖,城郊地势平坦,此是华中地区的枢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吴佩孚接二连三吃败仗,只身躲进武昌,以图死守,等待援军的到来。他这次南下,一败平江,再折汀泗桥,三败贺胜桥,三战皆败,丢尽大将军的脸面,故而不想在武昌再败。吴佩孚退守武昌后,命靳云鹗为“讨逆联军副总司令”兼武汉警备总司令,布置防守。命陈嘉谟和第八师师长刘玉春固守武昌;并将暂编第二师刘佐龙守汉阳,高汝桐守汉口,形成鼎足之势,以拒北伐军入武汉。吴佩孚在鄂中的几次失败,使他再也不敢小视北伐军,深知如果不拉上孙传芳的话,武汉也是危在旦夕。
吴佩孚几次派代表前往孙传芳部,都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还在北伐军抢渡汨罗江时,吴佩孚就曾一日数电,促请孙传芳率兵入湘、鄂,以便夹击北军。当时孙传芳暗中与国民政府通款,根本不把吴佩孚的请求放在眼里。现在的吴佩孚,为解被困之围,拉下老脸,顾不得直系大头领的身价,百般陈述北伐军若占了武汉,对东南五省将是最大的威胁。孙传芳自恃虎踞长江下游多年,有钱有粮,根本不把这位直系老大哥的忠告放在心上,为自身的利益,便婉言谢绝吴的请求。
吴佩孚困守武昌城,对靳云鹗说:“馨远(孙传芳)坐视不救,实际上也是把自己的地盘交给了广东逆贼。我武汉失守,也是他东南五省之寿终正寝的日子。他以为是我在向他求救,真是鼠目寸光。”
靳云鹗,乃靳云鹏之胞弟,字荐卿,山东济宁人,是直系一员重臣,他说:“孙传芳是奸雄之徒,子玉将军自称讨逆联军司令,他自封为东南五省联帅,将军高喊武力统一,馨远在南京主张联省自治。走到今天这步,武昌方面还把希望寄托在孙馨远身上,其结果肯定会让人失望。”
吴佩孚有些不悦说:“这只能说馨远没有远虑。他不可能看着南军打下武昌。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的。直军连连败北,馨远若没有唇亡齿寒之感,他也枉为五省联帅了。”
吴佩孚的分析是准确的,就在北伐军攻入武昌门下,孙传芳不敢坐视了,他撕开中立的面孔,决定对北伐军宣战。孙传芳首先主动调整了与奉系的关系,集中东南五省十万人的兵力,分为六个方面军,以对付北伐军。
孙传芳蠢蠢欲动,使北伐军就得加快清剿吴佩孚的部队。
西路军前敌总指挥要抢在孙传芳大军没有集结完毕时,尽快攻下武昌,打破吴佩孚在武昌城内固守待援的计划。9月1日,第四军十师为前卫,得到攻击命令后,沿铁路线追进。时值大雨,天气渐入秋凉,可北伐军借着旺盛的斗志,挺进武昌城,当先头部队望见城门尚未关闭,部队一个营迅即冲了过去,由于泥水路滑,前进速度缓慢。
守军发现北伐军后,立即关上城门。第十师的先头部队攻到城门下,陈铭枢命令第二十九团退回附近村子,搜集爬城工具。当地老乡纷纷主动把家里的各种梯子送给北伐军。这时,第七军大部队也赶到,一声令下,北伐勇士们开始攻城,但由于梯子太短,且城门又高又厚,城下又有深深壕堑,敌人居高临下,用机枪疯狂扫射,一个营的兵力,损失大半。
李宗仁用望远镜看到,北伐军即使爬上城墙,仍然无法登城,他见敌人做好准备,轻重武器,倾泻而下,攻城官兵前有城垣,后有壕堑,伤亡惨重,遂下令退回防地。
这时,第四军的大部也已经赶到。刘峙的总预备队和第一军第二师的援兵来到武昌城下。李宗仁想速战速决,找到第四军副军长陈可钰,准备在天黑时,进行第二次攻城。
经过研究,李宗仁说:“第二次部署为第七军胡宗铎部任中和门、保安门、望山门的攻击,右侧与第四军联系,左侧警戒长江江面。第四军担任忠孝门、宾阳门、通湘门的攻击任务,左侧与第七军联系,右侧警戒沙湖方面。第一军刘峙部由洪山、徐家棚向武胜门前进,并接替第四军忠孝门的防地。”陈可钰又补充,要炮兵占领洪山阵地,当步兵爬城时,轰击城上守军,以最大限度减少官兵的伤亡。
第四军二十九团的官兵们,购集大量毛竹竿。这些毛竹竿每枝长约两丈,重百余斤,两根接起,扎成三四丈长的竹梯。攻城时,北伐军组成奋勇队,每十二人为一组,负责架云梯。
第二次攻打武昌的战斗打响了,炮兵以最大限度压下城门楼下敌人的火力,轰击敌守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奋勇队携竹梯附城而上,不料敌人似乎预想到北伐军的攻击战术,从侧翼的楚望台、蛇山、龟山所部署的火力点,向登城士兵猛烈轰击。奋勇队大部分丧生在敌人炮火之下,那些还没架牢的竹梯也被炮火炸飞。
李宗仁在前沿指挥部,心急如焚,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时,传来北伐军在下游攻占鄂城,第八军自嘉鱼渡江后,也近逼汉口、汉阳,驻汉口的鄂军第二师师长刘佐龙正悄悄与革命军暗通曲款,有投诚的打算。李宗仁再一次在前线阵地上召开紧急会议,他认为武昌城高水深,不宜硬攻,最好的办法是把敌守军团团围住,不让粮草进入城内,日久必发生内变。
李宗仁说:“汉口和汉阳也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东路军可以切断孙传芳的援兵,利用大批伤亡来打攻坚战,我看不如坐困敌人更为有效。”
会后,李宗仁遂下令停止攻击。
就在李宗仁对武昌城久攻不下,士兵大批伤亡,另想对策时,由独立团组成的奋勇队已冲到城门前沿。奋勇队队长就是骁勇善战的独立团第一营营长曹渊,他字溥泉,是独立团灵魂人物之一。第二次攻打武昌城的命令下达后,曹渊率自己的小组,一马当先,冲进武昌城门前沿,由于敌人火力太猛,将其压在阵地上。
一个奋勇队成员爬到曹渊前,对他说:“营长,这个包你替我保存,里边有一封信和衣物,还有八块钱,要是我死了,请你帮助交给我妈妈。”
曹渊说:“莫说这种丧气话,我们必将看到自由中国的诞生。再说,我身为奋勇队队长,理应冲在前面,说起来,我比你牺牲的机会更大些。这包我不能管。”
曹渊言毕,见到战士表情悲伤,心想这也是战士最后的心愿,作为指挥官,还是该想办法满足他,一回头,见营部政治主任周廷恩也加入到奋勇队行列,便不悦说:“周委员,你怎么能到这里来。正好,你就把战士的物品保管起来好了,真要是牺牲了,也算是对家人有个交代。”
周廷恩说:“不行,我还要参加战斗,不能保管。”
曹渊说:“你是文职军官,在战场上应该我说了算。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你不能冲锋。”
周廷恩只好含泪答应。这时,官兵们纷纷留书,以示攻城的决心。
当命令下达后,曹渊第一个冲出去,但很快又被敌人火力打退下来,他见敌炮火激烈,攻城无望,便让周廷恩撤出阵地,给叶挺团长手书一封,以求指示,书中说:“团长,天已拂晓,攻城无望,我营伤亡将尽,现存十人,但革命军人有进无退,如何处理,请指示。曹渊。”话说曹渊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一个流弹飞来,正中头部,壮士当场牺牲,那书中曹渊的“渊”字,其最后一笔,拖有三、四寸之长。周廷恩抱住烈士的遗体,欲哭无泪,两眼怒火。
此时也传来总指挥的命令,命奋勇队撤回前沿待命。年仅二十六岁的曹渊烈士,就这样为了大众的利益,付出了自己的青春。
吴佩孚得知北伐军在武昌城受挫,也增了些信心,开始做固守武汉三镇的准备。他委刘玉春为武昌防守司令,与湖北督办陈嘉谟同驻武昌城,而他本人则坐镇汉口,调度由北南下的援军。武昌城里的陈家谟,字献廷,河北人,原是直系萧耀南的部将,历任陆军第二十五师旅长、师长,萧耀南死后,继任为湖北军务督办。刘玉春,字铁山,也是河北人,原为皖系王汝勤部,后投靠吴佩孚。两人所辖的是吴佩孚目前最精锐的部队。
由于北伐军两次攻城未果,陈、刘二人,也信誓旦旦,向吴佩孚立下生死状,城在人在。
北伐将士一路斩将,没想到在武昌受挫,而且孙传芳在江西也秘密调兵。不要说是北伐军高级将领,就是下层军官,对战局也开始有些担忧了。
9月4日,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偕加伦顾问、白崇禧从长沙来到武汉的南湖唐生智前敌指挥所,听取唐生智对武昌战况的报告。蒋介石在长沙时,得知武昌战事不利,已经发了一通脾气,按照他的计划,也该像是打长沙那样速战速决。攻城总指挥是李宗仁,因为唐生智一直跟着前线部队作战,对作战部队的难处深有感触。
蒋介石说:“为什么武昌就这么难打,已经三天了,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唐生智说:“第四军和第七军已经组织两次攻城,都没有成效,因为城外有一条壕堑,城墙也比较厚,城内有蛇山作为制高点,易守难攻。”
蒋介石不耐烦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唐生智说:“办法倒是有两个,但都在运作中,一是打了几处地道,从地道口处突破城墙的防线,然后冲进去;另一个就是策动起义军投诚,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对象,他是武昌城内守军混成旅团长贺对廷。看样子是没有问题的。”
蒋介石拿出统帅的气派,手一扬说:“你放心好了,攻城我是有经验的。明天拂晓,我们第一军的一个师带头冲锋,到时你们也跟着冲上去。”
这时,李宗仁也来到指挥部,蒋介石接着说:“德邻,你来得正好,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我正和孟潇商量攻城之举。”
李宗仁说:“不可轻举妄动,此战不同以往,实在不宜强攻,我们最好还是想想其他办法。”
李宗仁刚要把自己将守敌困死在武昌城内的想法讲出来,可蒋介石刚愎自用,根本不让别人讲话,他说:“我刚才说了,就让我的第一军带头冲锋,现在就去安排一师准备攻城用的梯子。”
蒋介石毕竟是国民政府选出来的北伐军总司令,唐生智和李宗仁对蒋介石不务实际的军事作风非常反感,但现在大敌当前,也只能服从命令。
唐生智说:“既然总司令下了决心,我们只有照办。”
蒋介石最后对唐、李说:“武昌限四十八小时内攻下,我们一定要攻下来,不能等敌人站住脚。”
蒋介石下达攻击命令后,北伐军各将士,进入自己的防地。
翌日,蒋介石偕同副官张治中,打着绑腿,也去前沿阵地督战去了。
唐生智抱着自己的念头,也随同前往第一军。仗打得非常残酷,从早晨打到黄昏,死了好些人,还阵亡了一个营长和几名连长,然而那拿着梯子的第一军第一师精锐部队,也没能靠近武昌城一步。
唐生智这时不得不给蒋介石一个台阶下,知道他不好意思往回收,便说:“总司令,这样下去不成,一个师全搭进去也不能有效,我们还是找一个切实可行的攻城办法,硬拼是不行的。”
蒋介石这时也只好顺坡下了说:“那就按你和德邻的想法去办吧。”
唐生智说:“如果按我的办法,就是第四军也可以调到江西战场上去。”
蒋介石一听,拍着唐生智的肩说:“孟潇,我的第一军也想撤到江西去,孙传芳已经表态了,我们最好不要把兵务陷进武昌,得把腿从泥里拔出来才好。”
蒋介石得到唐生智的保证,第三天头上,便去江西战场了。蒋介石临走,留下第一师协同唐生智部和李宗仁部作战,并发令,凡是登上城垣的,赏官长两百元,士兵一百元,最先登上城头的部队赏三万元。
重赏仍是没用,无论北伐军怎样英勇,武昌还是未被攻下。
蒋介石离开湖北后,李宗仁和唐生智经过碰头,最终采用智取和困守的方略。
李宗仁遂下令各部队停止攻城,暂回安全地区待命。
北伐军对武昌城三度的激烈攻击,最终以失败结束。
所幸唐生智第八军何键部及倒戈北伐军的夏斗寅部两个师在嘉鱼渡江后,逼进汉阳。9月5日,吴佩孚部刘佐龙率鄂军第二师正式声明附义,加入革命。国民政府表示欢迎,并委以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军长之职。刘佐龙参加革命后,在汉阳重新收编部队,同时用野炮猛轰吴佩孚设在查家墩的总司令部。吴见状不妙,仓皇乘车北逃。而且从河南来援吴佩孚的部队也让刘佐龙给扼制住,于汉水截击,使之援吴部队不敢渡河。
第八军趁势在9月6日占领汉阳,次日进军汉口。
吴佩孚的部队退守河南信阳,他逃往郑州。
从此,鄂境直系军除了让北伐军困在武昌城的,皆被肃清。
攻打武昌的北伐军在李宗仁的指挥下,将敌守军变成瓮中之鳖,死守待援已成为绝望。
吴佩孚败走河南,北伐军攻克汉阳、汉口时,孙传芳倾其五省联军主力部队西犯。蒋介石布置了第二军谭延闿部,第三军朱培德部,第六军程潜部组成东路军于湘东应付赣西之敌。同时,抽出湖北战场的第七军和第一军第二师入赣。武昌方面,改任邓演达为攻城总司令,陈可钰为副司令,指挥第四军继续困武昌之守敌。
为了配合东路军,邓演达和陈可钰研究了攻打武昌的作战方案,召开军事会议,与此同时,由共产党组织的粤汉铁路工人,开来一列铁甲火车及矿工一百余人。这使得邓演达记起唐生智地道之计,遂命四军官兵和粤汉工友们采用地道方式攻城,以叶挺的独立团派兵一连、一个机枪排,并配大炮一门在铁甲车上。独立团官兵乘车开进通湘门车站附近,掩护部队和工友开凿地道。官兵们和工友们夜以继日,独立团的官兵们在通湘门挖地道,十二师黄琪翔三十六团在宾阳门处挖地道,第十师在武胜门处挖掘。
当这三条地道接近城脚时,因从地道挖出新土过多,惹得守敌注意,得知北伐军在挖地道,大声叫喊,城上敌军官也频频探头前来侦察。
夜晚,刘玉春守军两千余人,借炮火掩护,由通湘门、中和门、保安门同时冲出,要破坏北伐军挖掘的地道。这些守城北军,突然出现,给北伐军一个措手不及,由于北军有准备,墙头又有炮火掩护,将铁甲车夺走,并利用它向宝通寺进犯。
叶挺团长听到告急,急令部队增援,直冲车站,打着四军独立团的大旗,北军见状,纷纷逃命,丢弃下铁甲车。经过一个小时的激战,一部分守军向北伐军投降,一部分四散而逃。
城内守军见状,害怕独立团攻进城门,便早早将城门关上,城外的敌军,大部分做了独立团的俘兵。
经过近一个月的围困,武昌城内守军人心大乱,城内相互残杀抢粮的事时有发生。守军将领刘玉春派出代表要同北伐军讲和。
邓演达对刘玉春的代表说:“没有什么条件,唯一条件就是投降。”
刘玉春的代表表示原意接受,但却以城内粮食缺乏,饿殍载道,要求首先开放城门,准许居民出城。邓演达和陈可钰担心这是刘玉春的一个阴谋,但经过分折,认为武昌守敌已不具备反扑能力了。
夺取军阀在两湖最后的堡垒武昌,对北伐军将士来说,指日可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