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废帝溥仪听下臣眉飞色舞说到张作霖和冯玉祥在天津火并,冯玉祥又让奉系给扣了起来等消息,也并非空穴来风。吴佩孚浮海南逃,奉军李景林、张宗昌部进驻天津,而冯玉祥部也虎视津门,两方都要收编吴佩孚旧部,以扩充自己实力。王承斌部已进驻天津,这样一来,为争夺败兵相互敌视,随时都有动兵的可能。
张宗昌本是冯国璋的旧部,又投靠过曹锟,因为吴佩孚瞧不起这个土匪出身的旧军人,未能留下,无奈之下才投靠张作霖。张作霖手下多是跟自己多年的叩头兄弟,对张宗昌自然就留一手,让他在李景林手下打穿插。张宗昌,字效坤,山东掖县人,早年随母赴关外逃难,后来成了土匪。武昌起义后,率百余名土匪归顺山东民军,又到上海投陈其美,任光复军骑兵团团长。张宗昌匪性不改,在二次革命期间临阵倒戈;转入冯国璋部,任旅长、师长等职,因所部被赣督解散,投曹锟不成,转向了张作霖。张宗昌对张作霖倒也没怀二心,知道这次如果不打个漂亮仗,张作霖也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由于他收编一批被苏联红军赶出来的白俄兵,武器精良不说,那些白匪大都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很会打仗。这次直奉战,张宗昌打穿插,算是给张作霖立了一大功。张宗昌是山东人,而吴佩孚的败兵也多是山东人,且近水楼台,在这次收编中,其势力大增。这一点,冯玉祥也看在眼里。
吴佩孚部第二十三师,师长原就是王承斌,执政内阁命其赶来收编,并复职师长。王承斌自恃自己是北京政变主要参与者,也没把驻守在天津的奉军放在眼里。王承斌到天津后,先拜访了段祺瑞,并恳切转达冯玉祥及他本人对段出山的期望。
段祺瑞深知奉系的匪性,对王承斌说:“你有把握收编第二十三师吗?我听说现在芳晨(李景林字)可要在天津大捞一把了,他和张宗昌整整收编了吴佩孚四个混成旅,可能就包括你的二十三师。我想他们不会轻易让你把到嘴边的肥肉给拿走的。”
王承斌说:“那只能看你了,最好快点出来,现在只有你才能主持这个残局,说出来的话,也能让人信服。不过,我看李芳晨倒不会对我动手,他们也没有精力再打仗了。况且国民军已经占领了保定,北京又在冯玉祥的手里。这种时候,奉军是不会惹恼国民军的,再说我是临时内阁派来复职的,那二十三师本来就是我的,只是由于吴佩孚太霸道,才从我手里给夺走的。”
段祺瑞听王承斌这话,没有表态,只是干笑。王承斌不知道段祺瑞的用意,但他知道段祺瑞老辣,干笑显然有内容。
王承斌来到二十三师总部,正待复职,忽有兵士来报,奉系的李景林带兵围住二十三师,并将大部分部队缴了械,而且还要逮捕王承斌。王承斌还在恍惚中,先是不相信奉军能如此,因他认为自己是北京政变的主要人物,而且冯玉祥暗中已经和张作霖达成协议。奉军胃口如此之大,不是再酿兵祸嘛。
这位被吴佩孚排挤,逼迫黎元洪交印,效忠曹锟,又间接参与兵变,反过头来对曹锟进行“逼宫”的军阀,此时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干了些什么。李景林的参谋长此时前来,要传达奉军总指挥部的命令,进行收编。王承斌哪里还敢同奉军交涉,从后门急忙溜走,只身躲进租界,连面也不敢露。王承斌在直系内部,一直被视为与奉系有染,结果倒让奉军给追得丧魂落魄,他这一躲,从此再也没出过头,成为被直系和奉系抛弃的人,自此在天津租界内做了寓公,闲居至死。
奉军在天津的霸道行为,对冯玉祥是一个刺激。
李景林部还没有满足。李景林,字芳晨,河北枣强县人,保定军官学校毕业,是奉军新派人物。第一次直奉战中升至师长。张作霖击败直系后,士气正旺,遂给李景林下了一道命令,能打到哪,就打到哪。李景林得令后,收编了直系四个旅,便向京津、津浦铁路进兵,京津路兵至廊房;津浦路占驻德州。这一来,势头就不是对着直系,而是把予头对向了冯玉祥的国民军。
冯玉祥一直想让孙中山和段祺瑞进京执政,当时和奉军达成的条件是不得进入山海关。奉军现在步步逼进,国民军和奉军的战事也越来越吃紧,而这时最着急的是段祺瑞,生怕奉军和国民军再打起来,便不得不出头,催促张作霖和冯玉祥进津协商善后事宜。
眼下的天津,俨然是张作霖的天下,到处都是奉军。这次冯玉祥进津,可谓单刀赴会。冯玉祥到天津后,段祺瑞盛情有加,把冯玉祥安排离自己宅邸不远处。这时,孙中山也来电,应诺不日北上。
段祺瑞对冯玉祥说:“我对孙中山先生非常佩服,希望他能尽快北上。北方之事,我等及雨亭多多劳神,而中山乃西南领袖,统一西南之事,最好等中山拿主意。
冯玉祥说:“如果是那样,还是南北分裂,若能让一人主政,我等协力相助,事情就好办了。西南问题,一直不能解决,最大的隐患,还是因为有人野心不死啊。”
段祺瑞听清了,冯玉祥的意思是让孙中山出来主政,而段祺瑞副署,可张作霖能答应吗?冯玉祥到天津的第二天,段祺瑞在租界宅邸举行宴会,邀请天津政客要人六十有余。
段祺瑞派人给冯玉祥送请柬时,见冯玉祥把胡子给刮了。
当时,旧军官多留八字胡,来人不解说:“冯将军如何将胡子刮了?”
冯玉祥说:“我对芝老一向敬重,所以不想带着胡子去。”
段祺瑞闻言,私下想,张作霖和冯玉祥确实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因张作霖是胡子出身,冯玉祥这样做也是有意的。张作霖也没把冯玉祥放在眼里,他如想主宰北京,最大的障碍就是冯玉祥的国民军了。张作霖老大不快还在于冯玉祥要把孙中山请进北京。此时,被直系齐燮元、孙传芳打败的卢永祥,也从日本赶回来,加盟奉张。
虽然段祺瑞在表面上同意冯玉祥请孙中山北上,而且也副署了电报,那不过是一种姿态,他也明白张作霖有枪有炮,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和奉系封建军阀格格不入,料定张作霖在这个问题上是不会让步的。在段祺瑞宅邸的宴会上,席间,张作霖瞅着冯玉祥,面露愠色,而冯玉祥更是把酒看天。
段祺瑞先开口说:“雨亭、焕章二位将军,此番革命,推倒吴、曹,国家幸甚,百姓幸甚,我来敬二位一杯。”
头巡酒后,段祺瑞把准备好的祝辞拿出来,当着众位的面,将张作霖和冯玉祥夸奖一番,在座各位,也心怀鬼胎说些肉麻的话。冯玉祥认为张作霖野心太大,没有和平诚意,心里还是不快活。
张作霖听完段祺瑞的赞歌,起身说:“芝老,保卫国家,乃是军人的天职,也是我张作霖份内的事,今天让芝老这么一说,我深感惭愧,想到奉军为此付出的代价,心中更是不能平静,我这杯酒,为殉国的奉军将士。”言罢,张作霖举杯饮尽,然后话锋一转说:“可是我也想把话说清了,我再敬一杯酒,这酒只敬那些起义的军人。诸位听好了,这可不包括咱们收买的人,他们是不能和起义军相提并论的。”
冯玉祥面带微笑,知道张作霖这是冲着他来的,便款言说:“大家且慢,借着雨亭这杯酒,我再稍加补充,此次北京革命,有江浙卢永祥将军的功劳,有西南孙中山先生的响应,有雨亭和芝老的合作,达成同盟,缺一不可,而我冯焕章不过是被张大帅所收买,不值一提。因而我想既然干掉这杯酒,那就不妨为国民革命军牺牲的壮士,为雨亭的胆识,为段芝老的见解,为将来的国家统一。”说到这儿,大家正要举杯,冯玉祥又说:“我也说明了,我同雨亭是兄弟加朋友,那收买之话不过戏语,谓之收买,一无兵卒,二无钱饷,实属我愿意。刚才所敬之酒,为忠义勇士,背信弃义、两面三刀者不在其列。”
冯玉祥这话,绵里藏针,把张作霖和段祺瑞从开始答应请孙中山进京的密约,不动声色给讲出,还悄悄刺了张作霖一下。张作霖脸都气白了,可对冯玉祥的戏言又不好发作,只得借故走掉。
段祺瑞劝不住张作霖,宴罢,又拉住冯玉祥,让他以大局为重。实际上,冯玉祥和张作霖有一点是共同的,都想在这次战争中扩大地盘,然后插手中央,所以都想拥戴自己的人主政。冯玉祥读过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觉得同自己的观点吻合,如果把孙中山拥进中央,对自己也是十分有力的。这一点,老谋深算的段祺瑞,已经猜到冯玉祥的心思。他找到冯玉祥,彻夜长谈,把利害全摆了出来,迫使冯玉祥放弃自己的主张。
段祺瑞对冯玉祥说:“现在情况变了,张作霖羽翼丰满了,他不在乎以前,你对他的违约,似乎有些不平,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想来雨亭对你也没什么,只是他对孙中山有些不放心。如果奉军再和国民军打起来,那可是太惨了,山东的郑士琦和山西的阎锡山,可从津浦、京汉夹击国民军,到时对你多有不利啊。焕章一向以为百姓谋利自居,切不要因小失大。”
段祺瑞这番话,对冯玉祥有些触动。说起来,国民军要是和奉系比较起来,还是薄弱的,听段祺瑞的口气也已经完全站在张作霖的立场上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冯玉祥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段祺瑞趁热打铁,连夜拉着他去了张作霖在天津住所曹家花园。在段祺瑞的巧妙斡旋下,冯玉祥多次权衡,最终同意与张作霖、卢永祥联名推段祺瑞为临时执政。张作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推段祺瑞为执政,不等于就能给他地盘,所以他仍是主张对吴佩孚用兵,彻底消灭直系的力量。段祺瑞有些不悦,他说:“我看雨亭还是适可而止,弄不好再把自己陷进兵祸里去,想出都出不来。北方时局的稳定,对东南西南的统一才有促进的意义。”
段祺瑞这些话,对连年战祸的中国人来说,无疑是悦耳的,张作霖虽然心怀不满,但对这位北洋前辈,也不好发作。
张作霖说:“我不是要地盘,我只是想为卢帅出口气,反正我愿意将奉军一部分人归卢帅调遣,寻机南下讨伐齐燮元,以报上海之仇。将来让卢永祥继任江苏督理,吴光新任安徽督理。”
这些话,虽然把张作霖图霸江南的野心揭出来,可他推荐的都是皖系的人,而吴光新还是段祺瑞的妻舅,段祺瑞会舒服。为了缓和张作霖和冯玉祥的争夺,段祺瑞在分配地盘上,绞尽脑汁,最后决定,自津浦路沿线一带至长江下游地区,为张作霖的范围,任命李景林为直隶督办、张宗昌为苏、皖、鲁剿匪总司令;而以京绥线及京汉线为冯玉祥范围,任命孙岳为豫、陕、甘三省剿匪总司令,胡景翼为河南督办,张之江为察哈尔都统,李鸣钟为绥远都统,并特任冯玉祥为西北屯垦督办。
冯玉祥对这个决议,赞否参半,他不愿奉军的势力伸入到东南的富有地区,在这个决议前,冯玉祥就让北京的内阁免去吴佩孚的两个心腹张福来和李济臣,他也要为自己的两个同盟者孙岳和胡景翼找到合适的地盘,曾委派胡景翼为河南军务督办,孙岳为河南省长,也就是说没有这个决定,冯玉祥也要往京汉路南端发展的。
得到段祺瑞的首肯,张作霖为确保自己在长江下游的势力,派张宗昌和卢永祥南下。张宗昌率四个旅,继续攻打江苏的齐燮元。由于齐燮元部队人心涣散,没经过多大战事,奉军就攻入了上海。这时,长江流域的直系,感到事情紧迫,苏、浙、皖、闽、鄂、赣、豫开始对峙奉军和国民军,七省以联防的姿态反对北方势力南伸。为了求得局势的和缓,七省的主要人物在南京开会,决定由齐燮元、萧耀南、孙传芳联名发出通电请段祺瑞出山,组织北京临时政府。
可谓局势多变,扑朔迷离,军阀诸侯各怀心计,拿国事游戏。
段祺瑞欣然接受了“中华民国临时执政”的职务,并公布《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制》六条,组成新政府,内容如下:
第一条,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以临时执政总揽军民政务,统率海陆军;
第二条,临时执政对于外国,为中华民国之代表;
第三条,临时政府设置国务员赞襄临时执政处理国务。临时政府之命令及关于国务之文书由国务员副署;
第四条,临时执政命国务员分长外交、内务、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教育、农商、交通各部;
第五条,临时执政召集国务员开国务会议;
第六条,本制自公布之日施行,俟正式政府成立,即行废止。
显而易见,这个临时执政,对段祺瑞来说,实在是太实惠了,一个非正规化的机构比较容易取得各方面一致意见。段祺瑞力求国家统一,只是想得到些进步势力的同情,最终目的,还是想把奉系抓过来,因条件还不成熟,只能谨慎行事。段祺瑞现在还打着另一算盘,那就是他不太相信直系能彻底败北,在七省联名拥他执政的同时,也有人提出“段吴合作”的建议。段祺瑞正式执政前几天,孙传芳在给他的电文中说:“吴子玉大帅智勇兼备,确为国家栋梁之才,允宜优加护持,为国爱惜。”段祺瑞心领神会,说服了张作霖和冯玉祥,对吴佩孚不予通缉,准其和平下野。
段祺瑞这番心机,明眼人自能看出来。而且,他回北京后,第一道命令就是把废帝溥仪门前的卫兵给撤了,为其跑进日本使馆开了绿灯。段祺瑞对吴佩孚还是网开一面的,齐燮元、萧耀南、孙传芳南京会议前,段祺瑞还有心拉吴一把,倒是吴佩孚自己不甘心,惹出事来,弄得齐、萧、孙也对吴佩孚不满。
冯玉祥曾命令,凡活拿吴佩孚者,赏十万元,拎吴之人头者,赏金减半。吴佩孚怎么不胆颤心惊,落荒而逃呐。吴佩孚在塘沽登华甲舰,浮海南下,在大沽口停留,没听到什么好消息,而山东督理郑士琦宣布中立,拒绝吴佩孚登岸。吴佩孚又跑到青岛,守军温树德派人送来食物,仍不许登陆,此时,他想返洛阳重新起兵的计划成为泡影。吴佩孚在海上真是度日如年,但这总比让人把脑袋给割下来要好些,想当初,那吴子玉八面威风,再回想,第一次直奉交恶中,又是何等气魄,现在却是四面楚歌,众叛亲离,在海上游荡,成了孤魂野鬼。吴佩孚心中惆然,自怜自爱之时,萧耀南派决川舰来接他,于是,他从吴淞口改乘该舰驶入扬子江,直奔南京,以为这是苍天有眼,得到神助,没想到萧耀南早已经同意拥段,所以如此,多是同情,不想置他于死地,全无同他起兵之意。
吴佩孚在南京遇到齐燮元,拿出在舰上起草好的“护宪军政府组织大纲”,让齐燮元签字,并要求大家联名发出,当得知齐燮元要拥段时,甚是不满说:“你们各省同盟,一致对外,我十分赞成,但是要联名拥段祺瑞,这不是把直系给彻底埋葬了?采取军事行动,是自救的唯一出路。”
齐燮元说:“我们这样,也是权宜之计,奉军正在势头上,拥护段祺瑞是直系保存自己的办法。”
吴佩孚说:“段祺瑞早就想把直系吃掉,你们现在却还拥他上台,不是把自己当成俎上肉,让人宰割。”
经过吴佩孚一番说辞,齐燮元不情愿地在上面签上名,并说:“这个大纲现在不能发表,只能等到直系有力量时。”
吴佩孚满口答应,暂不发表,等到合适时机再说。可仅仅几天,吴佩孚复仇心切,离开南京后,途经九江时,将“大纲”全文发出。
此时,吴佩孚已经到了汉口,他这封电文列名者,几乎包括了直系的全部将领,列名有齐燮元、萧耀南、刘镇华、吴新田、蔡成勋、萨镇冰、张福来、李济臣、刘森、林虎、洪兆麟、刘湘、孙传芳等二十一人,代表了苏、浙、鄂、陕、皖、赣、闽、豫、川、粤十省,电文内容是在武昌成立护宪新政府,代表中华民国执行对内对外的一切政务;并设立军政府,各省区巡阅使、督理、都统、海军司令均为元帅,军政府采取合议制,设元帅会议,推正副主席一人,由元帅互相选之,元帅下设内务、外交、军政、财政、交通五部,每部设部长和次长,军政府至宪法效力恢复时撤销。吴佩孚这套大纲,完全是从广东西南军阀那里学来的,只不过是把名字换换而已,可他所护的“宪政”是曹锟的宪政。
通电一发,反响大了,吴佩孚发这封电报时,张作霖的奉军和冯玉祥的国民军关系极为恶化,就在要破裂时,这封电文又使得奉军和国民军联起手来。从中牵线的当然是段祺瑞,他向奉系和国民军陈述厉害,同时也立刻放弃拉拢直系的打算。
段祺瑞对张作霖说:“吴佩孚真是狼子野心,非我族类。看来雨亭要将吴子玉置死地,也是有道理的。”
从此,段祺瑞完全放弃了吴佩孚,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奉系和国民军上来,为自己将来寻找出路。
呆在汉口的吴佩孚自以为得计,托名直系众将领发出电文,心想凭借他往日的威名,直系将领会很快投靠在他的旗下。哪想到他这一手,和孙传芳通电自保的方针大相径庭。孙传芳首先发难齐燮元,认为他不应该这样出卖直系。齐燮元因为勉强签名,真是有苦说不出,不好出面反对,便把孙传芳的意思转给吴佩孚,让他自己想办法。吴佩孚这时才知道他已经四面楚歌了,没有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肯为他卖命,深悔自己放了这样一个空炮,什么也没弄成,倒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吴佩孚一向不低头,这次他不得不说:“护宪和和平两不相妨,护宪和拥护段祺瑞也并无抵触。我这样做,是怕段祺瑞处于北方的恶势力之下,若他不能忍受,可以南下主持一切。我提出组织护宪政府,正是谋求和平统一,只是被一些人误解了。”
吴佩孚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是他的门生弟子以及直系的诸将领公开否认吴佩孚的通电,甚至连败军之将林虎、洪兆麟也通电否认在吴佩孚的电报上列名。
吴佩孚这一路算是真正尝到败军之将的苦涩,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冷遇,加之他在汉口还要组织军政府,更是没人敢收留他了。本是吴佩孚一手提拨起来的鄂督萧耀南,对他打击最大。吴佩孚一路看尽了冷脸子,遂先派李炳之作说客,打探一番萧耀南的口风。吴佩孚所以让李炳之去游说萧耀南,因李曾是清末军谘府的科长,而萧是科员,彼此感情不错。李炳之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带给吴佩孚一个消息,不让他入境。吴佩孚几乎都有些不相信,哪晓得,萧耀南不仅不让吴佩孚入鄂,连借路入川也不答应。
李炳之此时也颇有些感慨说:“人生真是多难啊,想当初子玉帅对萧耀南可谓恩重如山,而如今,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吴佩孚深藏不露说:“也不过如此,胜者王侯败者贼,自古如此。我现在是走麦城,他们这样对我也是没错的,谁不想投靠有实力的人。这也是常规,想我吴子玉当初不也是四处找靠山吗?因果报应啊。”
李炳之说:“人也不能没有一点良心啊。看来,人还是不能掌权带兵,一旦如此,这些东西是能把人的良心吞没,连痕迹也不给人留下的。”
吴佩孚无言以对,在李炳之的帮助下,躲进了鸡公山。
吴佩孚因胡景翼攻占信阳,鸡公山他也不能久留,匆匆偕员绕道鄂东,来到黄州,只身躲进一艘小轮船上,整日赋诗饮酒,表面上摆出败将不败的风度,似乎胸中藏有万壑,给随员们看玉帅的气度。实际上,他想的是另回事,巴不得萧耀南给他送个“秋波”,以图东山再起。只可惜,吴佩孚的亲信们纷纷表示拥段,对他去留,没有一人关注。要说没人关注也不尽然,开始在北京执政的段祺瑞,因为吴佩孚那封要组织军政府的电报,对他恨之入骨,必欲除之为后快。在吴佩孚抵黄州后,段祺瑞命令海军第二舰队司令许建廷派兵前往黄州,将吴佩孚捉拿,解京问罪。吴佩孚听说后,如同惊弓之鸟,连夜逃往岳州,悄悄住在旧部宅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求助于湖南的赵恒惕。
赵恒惕对落难的吴佩孚,倒显出过多的热情,使得吴佩孚非常感动。
吴佩孚说:“炎午(赵恒惕字)真够朋友,想当初,我还要杀掉你,说起来真是惭愧。患难见真情啊!”
赵恒惕说:“子玉帅,你这话可是讲远了,我可没觉得你患什么难。想你吴子玉,统帅三军,剿平中原,把张作霖打得落荒而逃,全中国谁人不知你吴大帅,上马能战,下马有生花妙笔,当今之世,谁人能和你吴子玉平肩。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小弟还指望兄的余荫呐。”
一番话,把吴佩孚说得心花怒放,他说:“炎午真是过奖了,不过,有你这番感慨,我也有了信心,必能东山再起,让那些瞧不起我吴佩孚的人也看看,当今世界谁主沉浮。这次虽然败在奉系手下,我可没认输。”
赵恒惕说:“大帅可不能这么说,你这次没有败,只是冯玉祥这家伙太阴险,吃亏在用人上了,谁能想到他在后院给你烧了一把火。听到这消息,我都不敢相信,曹锟对冯玉祥可是不薄呀。”
提起冯玉祥,吴佩孚咬牙切齿说:“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赵恒惕说:“说起来也怪,冯玉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本身是个军人,倒对政客挺有信心,非要把孙中山请到北京。一山不容二虎,子玉帅,你说那孙中山能伺段棋瑞同谋国政吗?”
吴佩孚说:“段祺瑞为人狡诈,面善心狠,而那孙中山孙大炮,除了放炮吹牛,也没什么,他让人家给骗了几次,恐怕他自己也讲不清了。而且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和段棋瑞的主张是水火不相容的。现在,我倒希望冯玉祥别离开北京,如果孙中山进京,冯玉祥可就为他倒戈找到理论了。不过,段祺瑞没那么傻,他不会让冯玉祥握着兵权迎孙中山进北京的。真要是那样,北京倒有好戏看了,火并起来,对咱们反而有利。”
吴佩孚暂时屈身,小小岳州哪里能装得下这位“蛟龙”,就是两湖也不在他话下。他静观局势,最终还要把直系这杆大旗拉起来,他现在明白,最大的敌人不是奉系,而是冯玉祥的国民军,他一方面希望孙中山能同冯玉祥在北京站住脚,以求他们同奉军火并;一方面他也怕国民军羽翼丰满,到时不好收拾。秀才出身的吴佩孚,似乎在找寻潜在的对手,再图东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