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驾着飞剑,一路穿山过岭,不过大半日,便远远望见一座城池,其上间或闪现遁光,应有修者出没。他生怕被人朝了相,日后引来麻烦,便按下飞剑,将储物法器也收纳入怀,识海中那面水镜倏忽一转,其上便现出一团乳白的光点,正是神魂未经雕琢的凡人模样。
准备停当,他便迈开大步,往那城池走去。俗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他成日里高来高去,已成习惯,加之目力亦是极佳,看着那城池好似不远,实则是以飞剑的脚程来算,如今靠两条腿子来走,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这一通步行,直走了半日整晚,直至第二日早间,方才顶着一头露水到达。
其时城门刚开,入城的百姓排着长长的队伍,由门卒一一检视,鱼贯而入。田砚立在队伍末尾,眼见这些百姓俱为凡夫俗子,神态平常,心中便生疑惑,想道:“这一路走来,总见遁光闪烁,明明就是修者出没,数量不少,怎的城中还有这许多凡人?当年田城虽然也是繁华热闹,却俱为修者在内,哪有半个世俗之人?”
他再往那城门看去,只见其上用大大的古篆写着登仙二字,想来便是此城的名称了。门楼之中还挂着一幅硕大的对联,上联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下联曰:身入五行,福荫后世。横批曰:仙从凡来。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也不知是何人书就。
他一读之下,疑惑更增,暗道:“难道这天道之中,竟是仙凡混居不成?如此喧闹扰攘,又该如何修行?”
正自诧异,便听身前一名年轻后生低声道:“爹爹,凭我这点儿能耐,当真能选上不成?”
另一名村汉打扮的老者便举着旱烟管,在这后生屁股上狠敲了一记,斥道:“说的什么丧气话?村口刘麻子家的小儿子,大字不识半个,连腿都是瘸的,不一样堂堂正正做了仙师?你生得好眉好貌,连三字经都背得下,难道还比不得他?”
只见那后生往自家周身打量一番,已是多了几分信心,讪笑道:“就是就是,咱村不过百来户人家,仙师却已是出了几个,多我一个,有甚打紧?”
那老者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眯眼道:“儿啊,你一朝成了仙师,我老王家便要咸鱼翻身,大赚特赚。不说那免去的赋税徭役,便是走到县太爷大堂上,你爹也能挺直了腰板,不用下跪。乡里那些秀才举人,平日里不可一世,专拿鼻孔对人,只怕都要往家中送礼,对你爹唤一声王老太爷,那是何等的面子风光?”
那后生听得目中放光,面上已是潮红,握拳道:“爹爹,等儿做了仙师,呼风唤雨,搬山填海,必要将您老接去享清福,再不刨那几亩烂地!”
那老者却笑叹道:“傻孩子,仙师乃是大有身份之人,自会在五行宫中隐世清修,你爹一个泥腿子,哪里去得?你若真能选上,仙凡有别,我父子二人便再也见不得面了。”
那后生不过半大,性情稚嫩,顿时急眼道:“那如何使得?见不着爹爹,便是做了仙师,又有什么兴味?”
那老者却好生恼怒,拿起旱烟管劈头盖脸一通打,又将那先前的诸般好处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这才镇得那后生老实,乖乖听教。
听到此处,田砚已是张口结舌,再沿着长长的队伍一路往前看去,只见十来岁的少年弟子所在多有,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期待神情,嘴里热火朝天,议论不休,竟都是去选仙师的。他只觉身在梦中,心中翻来覆去就只一个念头:“这天道的仙师,怎的如此不值钱?”
却听老黑在识海中笑道:“这许多阿猫阿狗,那五行宫如何养得活?可是开善堂么?”
田砚亦是不解,他初到天道,生怕露了马脚,也不敢寻人胡乱打听,只得安安分分随着队伍往前行进,待进了城池,再去探个究竟。
如此挨过半刻钟,已是入得城来,他不识道路,便拣些繁华大路而行,好生瞧一瞧其中的人情风物。不过转过两个街口,便见前方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俱是围着一座簇新的高大牌坊,上书“流芳百世”四个工整官体。
那牌坊下方搭着一座高台,其上张灯结彩,喜庆非常。一人身着太监服色,正昂首挺胸,尖声尖气念着圣旨,脚下趴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不住磕头。旁边却还立着一名修者相陪,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尘模样,道行亦不算差,乃是第五境周天的修为。
田砚竖直耳朵,暗听旁人议论,这才晓得,那白发老妇守寡二十载,养育三子,皆是有幸入了五行宫,成就仙师名分。当今圣上感念其功绩卓越,育子有方,这才大张旗鼓,热闹操办了一场。更有仙师赐下灵药,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是为嘉奖。直看得人人艳羡无比,不住的称赞喝彩。
至于那名赐药的仙师,乃是这登仙城的守城修者,手下还领着四五号小修,平日里持着神通之力,缉拿案犯,兴修水土,保得一方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当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派安宁祥和之景。
登仙城在天道之中已算大城,似这等规模的城池,总有百余座,其内俱有仙师驻守,庇佑万民。是以在天道之中,修者与凡俗的关系向来亲近融洽,一众凡人见着仙师高来高去,行云布雨,从来只有景仰尊崇之情,并无半分畏惧害怕之意。
七零八碎听到此处,田砚便是暗暗点头,想道:“似这等造福万民的入世修持,却比我人道避世隐修的做法要实在得多。那五行宫慈悲为怀,福泽一道,着实令人敬佩。”
就连老黑这等惫懒货也笑道:“老爷,这五行宫果然是家善堂,当真大方得紧。干脆我们也莫要蒙混,直接求人施舍一套上好的功法,便再也不用头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