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那肥胖妇人便从山壁中钻出,精神奕奕,面泛红光,看来已是养足了精神,蓄满了气力,又要来炮制田砚,气一气陌上的在天之灵。老黑先前逃走之时,早已将无相幻剑分出一丝,附在她发丝之上,提前感应之下,自是躲得没了影子。
那肥胖妇人眼见众人蔫蔫,冷笑着嘲讽两句,便将田砚一提,又去池边敲打耍弄。此番却再无甚新鲜花样,还是照着上回的章程过了一遍。打得扁平,烤得干巴,又来玩耍折纸的游戏,除了乌龟蛤蟆与纸鸢,又叠出些猫狗鸟兽之类,皆都十分肖似,手艺端的精湛。
耍乐得够了,她又将田砚泡得发涨,这一回却是塞些石子,包了一个大大的馄饨,扔到众人面前。卖力将陌上咒骂一番,方才心满意足,往石壁里一钻,扬长而去。
众人又是好一阵长吁短叹,任得绞尽脑汁,也合计不出一个脱困的法子,心头皆是黯沉。却听乔飞飞忽然眉花眼笑道:“小子,你却怕不怕死?”
田砚经了几回折腾,身心早疲,连发怒的劲头都是欠奉,见他又来疯话,只是没好气道:“这等腌臜模样,还怕什么死?死了倒好!”
乔飞飞嘿嘿笑道:“那就好说,既不怕死,那便来搏这一铺!”斜着眼睛往下方一瞪,盯着那一缸分光鱼,说道:“速速将它喝了,死马当活马医一回。”
田砚心里一惊,说道:“乔老,你的意思……可是……可是我道行回复有望?”他现在虽身陷囹圄,被炮制得凄惨无比,日后生机亦是渺茫,但说起修为之事,心情仍是激荡,语音都止不住的颤抖。
乔飞飞摇晃着猪头,得意道:“本来那分光鱼捞之不出,查探不得,当真一丝机会也无。现下我见识了这婆娘的手段,便有几分把握,你若有胆,便来试上一试。”
田砚忙道:“管他有胆没胆,我这就试来,即便死了,也算脱了苦海。”说着便招呼老黑现身,要将水缸拿来灌下。
众人这才晓得,乔飞飞今日神经兮兮,乃是在琢磨此等要事,佩服之余,亦是担忧。便听方月娥期期艾艾问道:“乔老,你说有几分把握,它究竟是……几分?”
乔飞飞不耐道:“总有几分就是,你们这些娘皮,便爱婆婆妈妈!”
方月娥怎会不清楚此老的做派,如此标新立异之事,行与不行,皆在两可之间,成与不成,尽为运气之属。她只是盯着乔飞飞,目不交睫,眼角已隐隐有泪迹闪现,哀求道:“乔老,你就说一句实话,做与不做,总在砚儿自身。”
乔飞飞老脸一红,讪讪道:“想来……总该有个……一分半分的把握。”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指望已是去了大半,便听博如霜哂道:“这也叫把握?你可莫要忘了,这分光鱼曾烧焦过你的手掌,烧毁过你的法器。囫囵吞下肚去,岂不要烧他个肠穿肚烂?”
乔飞飞怒道:“你晓得些什么?那分光鱼在这一缸水中却什么都烧不坏,想来这水必有古怪之处,连鱼带水一气全都喝了,哪里烧得起来?只要这群畜生入得他体内,被那妇人大棒一敲,便要打得细碎,蔓延全身,自可与那毒血中和,解了他的隐患。这其中道理,难道说不过去?”
方月娥却哭道:“道理归道理,只是这把握实在太小,却是个九死一生的局面,我思来想去,总是揪心得很。”
乔飞飞哂道:“此乃前无古人的创新求变之举,一分半分的把握,又如何算小?若要稳妥,自去炕头吮奶,莫要出来丢人现眼!”
田砚听得几人争辩,早已焦躁,只是催促老黑快些将水缸抱来,灌他服下。方月娥苦劝几回,他皆是不听,便只能由得他弄险,哭哭啼啼说道:“砚儿,我现下这般丑样,也是不想活了,你若有不测,我便也跟着去了罢!”
老黑与田砚性命相系,生死与共,心中早已惴惴如铅,将水缸送到他跟前,呜呜哭道:“老爷,小的随在您身边,天也飞过,地也遁过,高手更是装得过瘾,这辈子也算值了。我老黑虽然怕死,却不是脓包,就试他娘的一回,又待怎的?”
田砚长叹一声,说道:“我这一条命,十成里面倒有七八成不是为自家活着,只是我不试这一回,心里总是发堵,如之奈何?”
博忘雪亦是叹息,轻声道:“田兄,我也不给你多添烦乱,只是让你晓得,你若身死,我必会全力求生,但凡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杀了那妇人,为你报仇。”
乔飞飞却涎着脸道:“对对对,要怪便怪那贼妇人。好孩子,你若真去了阎罗殿,该不会记恨我罢?”
此情此景,情谊纠结,即便身死,也难有了局。田砚心头苦闷,半分也豪迈不起来,惨笑一声,仰头张嘴,不过片刻,便有水流冲入喉间。他半分也不觉害怕,只是大口吞咽,忍不住想道:“若此时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无亲无故,该是何等的自在。”念到此处,眼角便有泪水滑下,落入嘴中,尽多苦涩意味。
那缸中的液体并不多有,亦无甚刺喉异味,只一二十息的功夫,便被老黑倾倒得涓滴不剩,让田砚喝个干干净净。那七八条分光鱼个头虽然不小,但进口入喉却全无阻滞,一钻即过,亦是随之一同落入他的腹中。
他被那怪水泡得发胀,无论脏腑血肉,筋络骨骼,皆是充斥,无一处幸免。那缸中液体甫一进入他身体,便如溪流汇进了湖泊,稍一冲刷涤荡,便相互融合,再也不分彼此。如此一来,自是被稀释了千倍万倍,再也起不了阻隔光热的作用。那群分光鱼四下游走,温度渐高,不过片刻,已是炙热得惊人,将他体内的怪水煮得汩汩翻动,沸腾不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