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砚自是呜呜乱叫,万般不肯。那肥胖妇人岂会理他,在水潭里随手掏挖,摸出一捧烂泥,铺在田砚胸前,拢做高高一堆。又在田砚周身抹些水渍,微微泡软,将那烂泥一裹,几根手指灵活跃动,已是捏出漂亮褶皱,垓心之处,正是田砚的脑袋。
她围着人皮包子兜转几圈,嘻嘻笑道:“这包子个头太瘦,想来面皮未曾发得圆满,且看我来加一道火候!”飞起一脚,便将田砚大包踢入水潭之中。
这人皮包子并不下沉,不过片刻,便吸足了水分,变得鼓鼓囊囊,果然发得白胖。那肥胖妇人先前卷捏之时,早已使上了手段,此时这大包虽然膨胀,却并不散开。只见田砚那一颗大大的猪头立在褶皱之中,羞愤难当。先前他身上干瘪,并无一丝水份,便是想哭也不可得,此时已然吸得鼓胀,便是泪流满面,不肯止歇。这哭上一回,竟成了无比奢侈之事。
今日这老大一番折腾,那肥胖妇人终是尽兴,将田砚捞起,也不替他还原,就持着那大包子的形状,扔到众人面前,草草了事。众人瞧着田砚这一副怪形怪状,皆是不敢言语,生怕那肥胖妇人兴致又来,换个人选炮制一番。死则死矣,这等匪夷所思的零碎折磨,却实在难以消受。
见众人服帖得好似鹌鹑,那肥胖妇人大是得意,嘿然道:“陌上啊陌上,你害我孤寂万年,你这乖徒儿,便留着给我解闷儿罢!”又是冷笑几声,往山壁里一钻,便不见了身影。想来是耍得累了,身上又有些伤势,修养去也。只留下几个猪头,一个大包,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那肥胖妇人前脚刚走,老黑后脚便钻了出来,急急叫道:“老爷,莫要慌张,小的这就救您老人家!”说着便拿爪子去掰那大包的褶皱,好歹要将田砚先弄出个人样儿来。无奈那肥胖妇人捏合之时,使力甚巨,它人微力弱,直折腾得满头是汗,又哪里动得了分毫?
田砚重又被水泡发,嘴上的缝衣线便告崩断,已能言语。他瞧得甚是焦急,禁不住斥道:“用这傻力气作甚?快将无相幻剑使出来,哪有解不开的?”
博忘雪却劝道:“田兄,还请暂且忍耐一二。你若解了束缚,那妇人一见之下,必然晓得有人动了手脚,老黑这里怕就藏不住了。”
田砚虽然又急又怒,却总有几分清明在,晓得此乃持重之言,便不再催促,只是哀声道:“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不如死了的好!”
方月娥忙劝慰道:“砚儿,好死不如赖活,莫说这些丧气话。现下大家都是一般的见不得人,也没人来笑话于你。”话音方落,却听乔飞飞就是一声嗤笑,说道:“好一个大包,这贼妇人的手段,当真有趣。”
田砚怒不可遏,叫骂道:“死老头,今日你三番两次嘲弄于我,你自家那一颗猪头,倒是潇洒倜傥得紧!”
乔飞飞却不生气,只是将猪头晃来晃去,说道:“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莫慌莫慌,容我再想上一想。”说着便再不理会众人,在一旁神神叨叨,不知所云。
此老行为向来异于常人,众人也不以为怪,只听博如霜恨恨道:“这臭肥婆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飞来峰蓄养的走狗,端的狠辣歹毒!”
博忘雪却道:“我看她操弄这飞来峰中的山石水瀑,如臂使指,动手过招也全不是剑修手段,想来她的身份应与穿云老祖宗有些相似。”
众人这才忆起,穿云将方青华逐出阴风寨时,曾言要来看望飞来峰顶的小丫头云云,两相一对,已有七八分的把握,此人便是这飞来峰的山魂了。难怪以第八境神游的修为,便将众人打得落花流水,这其中的地利便宜,着实多有。
博如霜哼了一声,说道:“什么小丫头?不过是个恶形恶状的母夜叉,穿云老祖宗的眼光,未免忒也差了些。”
博忘雪却又道:“这妇人说她孤寂万年,想来其间双方并不曾见面。山魂生长虽然缓慢,但时候一长,变化总是多有,穿云老祖宗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极其久远之前。”
胡上墙见众人皆是恨恨,便也跟着凑趣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水灵,这贼妇人倒好,越长越是凶神恶煞,想来必是凶神转世,煞星投胎,孤寂万年,也是活该!”
田砚却道:“她似对我师父恨到了极处,言语间所述,这万载孤寂,皆是拜师父所赐,也不知当年双方究竟生出了怎样的深仇大恨。”
博忘雪叹道:“故老相传,陌上祖师性子严苛冷峻,想来得罪的人必然不少。这万年前的恩怨,本来早该尘归尘,土归土,不想却有一个仇家活到了现下,让田兄无辜承受了一回怒火。”
田砚经这一番交谈,心潮已是略略平复,亦是叹道:“何来无辜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债子偿,这恩怨落到我的头上,乃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此事还是坏在我等太过贪心,若是少搜刮几间库房,及时抽身而走,又哪会落得这般生不如死的下场?”
众人皆是默然,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瞧着旁人犯傻,只觉可悲可笑,真落到自家头上,却是一般的沉醉迷茫,难以自拔,终于酿成大祸。人之贪欲,实乃看不见的快刀利刃,日日悬在颈项,稍一昏蒙,便要咔嚓斩下,万劫不复,着实可畏可怖。
喟叹一阵,众人便又来商讨脱困之法。只是眼下被这怪水浸透全身,道行不在,连行动都是万分的困难,光凭老黑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角色,绝然成不得事。一番七嘴八舌,也未论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无奈作罢。相互对望之下,入目皆是一副副其丑无比的姿态,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惊惧,再也无心言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