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委婉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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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织田信长从坐床上一跃而起,对松平家康怒目而视,说道:“你倒说说看,我如何目光短浅了?”
松平家康的表情十分镇静,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织田信长,说道:“敢问信长公,您的志向是什么?”
织田信长冷冷地说道:“你还在我们尾张做人质、名字还叫竹千代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地对你说过,今生我必竭尽全力谋取天下、平定乱世,难道你忘记了吗?”
松平家康叹道:“信长公的话,家康无时或忘!但是,信长公自己却已经忘记了啊……”
织田信长怔了一怔,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松平家康缓缓地说道:“正所谓‘秦失其鹿,群雄共逐之’,方今天下,朝廷衰落、幕府式微,是故才会群雄并起、战乱频仍。但凡有点实力的战国大名,无不时刻梦想率军上洛,将天下权柄操于自己手中。信长公立志掌控天下、平定乱世,您的敌人就并非仅仅只有近江浅井氏一家,也绝非只有浅井氏、朝仓氏和细川氏寥寥数人。若是激于愤怒,不惜以身犯险,与浅井氏纠缠于一时之成败得失,岂非目光短浅的不智之举?”
看着一脸平静、侃侃而谈的松平家康,织田信长渐渐平静了下来,双眉紧锁,陷入了沉思之中。
松平家康知道织田信长心志已经有所松动,继续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信长公——信长公的女婿备州守大人特意派人前来返还誓书一事,信长公如何看待?”
织田信长不屑一顾地说道:“那只是他们那些满嘴义理、却不懂得大义之人的无知之举!”
“不错!”松平家康说道:“备州守大人和他的父亲久政先生,还有越前朝仓氏的义景公,以及前任幕府管领细川信元大人,都是信长公所说的那种满嘴义理、却不懂得大义之人,自然不懂得信长公毕生孜孜以求的乃是平定乱世,还威权于朝廷、幕府,致百姓于安乐、富足。既然如此,信长公又何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非要在这近江弹丸之地轻抛性命、一赌死生呢?”
听出了松平家康的弦外之音,织田信长再次震怒,提高了声调:“难道你认为我断无胜机,会将自己的首级留在近江吗?”
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之事——织田信长离开京都只是一天时间,浅井氏的使者就已经拍马追上他们,奉还了誓书,说明他们早已做出了决断,并且随时监视着织田氏的一举一动。封锁通道、堵截织田氏君臣的命令不用说早已下达给了沿途大小城池,甚至,浅井久政和浅井长政父子二人已经在小谷城点齐了兵马,即将衔尾追击,一定要取下织田信长的首级……
但是,松平家康没有正面回答织田信长的质问,而是淡淡地说道:“不是会不会,而是值不值得这么做。孟子有云,‘自反而不缩,虽万千人吾往矣’,意思是说君子之人临大事而不乱,先反躬自问,若是大义的确在我,就算对方有千军万马,也毫不畏惧地勇往直前。当然了,在下这么说,并不是说信长公您就失却了大义,眼下恰恰相反,不但是信长公您,甚至还有朝仓、浅井、细川诸人,都认定大义在我,互不相让,又没有人居中调停,于是乎就发生了误会。因误会而起冲突,这样的争斗,无论胜败如何,又有什么意义呢?”
原来,松平家康自幼与织田信长交往,深知他的脾气禀性最是执拗顽固,生性又桀骜不驯、好勇斗狠,倘若象明智光秀那样一味言说当前局势有多么多么的危险,一定会激起他的好胜之心,也就不顾敌强我弱,非要和近江浅井氏一决胜负。只有轻描淡写地将这场争斗定位为“误会”,才有可能说服织田信长放弃那样危险的想法……
果然,织田信长皱起了眉头:“误会?你说这是一场误会?”
松平家康微微一笑:“他们指责信长公您勾结异族,胁迫义辉殿下将幕府左兵卫督的要职封授给你。可你却恰恰相反,不但自己未曾向幕府求取要职,反而在义辉殿下一再恳请之下仍坚辞不受,离京辞谢。这不是误会,又是什么?”
织田信长仍负气地说道:“好吧,就算你说的对,这的确是一场误会。可是,他们已经决意与我为敌,并且浅井久政、长政父子二人已经向我退还了誓书,大概此刻他们已经率领着兵士出了小谷城,前来讨伐我了。难道还要我派出使者,向他们解释此事?若是那样,岂不是让他们以为我织田信长怕了他们!”
松平家康笑着说道:“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愚者自愚’。如果信长公执意与他们在此一决胜负,岂非让他们更加深了误会,亦使天下人将信长公视若与他们一样的无知之辈?”
“这……”织田信长欲言又止。
松平家康说道:“刚才在下请教信长公,该如何看待您的女婿备州守大人特意派人前来返还誓书一事,信长公言说那是他们只懂得小义之人的无知之举,家康深以为然。但是,家康还认为,即便如此,信长公亦不可与他们一般见识,而应以宽广博大之胸怀、悲天悯人之佛心,暂且退避三舍,以示信长公之高远心志及非凡器宇。”
“退避三舍?”织田信长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虽然我年幼之时没有好好跟着爷爷(指平手政秀,作者注)学习汉学,却曾到过明国,尽管不象你那样专心在明国国子监读书,明国典故也听说了不少。退避三舍是因为晋文公欠着对方恩情,我难道欠他浅井氏父子的恩情吗?为了向他父子二人表示我们尾张织田氏愿意与浅井氏结盟的诚意,我将自己的养女、只有七岁的阿雪嫁到了小谷城,他们还想要我怎么样?!”
松平家康说道:“信长公当然不欠浅井氏的恩情。可是,请信长公恕在下直言,义辉殿下却欠着浅井氏的恩情。如果信长公与浅井氏相互争斗,岂不陷义辉殿下于左右为难之境地?这可不是信长公这样的忠义之士所该为啊……”
松平家康说的不错,明国出动数万大军帮助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剿平了逆贼三好长庆之乱,扶持足利义辉复登大位、再掌权枢,出于对明国方面的感谢,足利义辉这才要将幕府左兵卫督的要职拱手送给将自己妹妹送入明国皇帝内庭、因而和明国拉上了关系的织田信长;可是,率先起兵对抗逆贼三好长庆的,却是近江浅井氏,可称得上是有大功于幕府。他们两家若是发生冲突,还真的会让足利义辉左右为难,不知是该向着哪边说话……
经过了一百多年前的那场“应仁之乱”,眼下的幕府和天皇一样,早已被诸国大名视为傀儡,但是,那些有志于问鼎天下的强藩大名却又都要在表面上摆出一副尊崇幕府的样子,这样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织田信长也不例外。因此,听到松平家康抬出了幕府将军足利义辉的招牌,织田信长也不好公然反驳,只得沉默以对,静听松平家康下文。
略微停顿了一下,松平家康又继续说道:“在下人微言轻,不敢说能在织田氏和浅井氏两家之间居中调停,但是,却愿意自告奋勇,留在此地等候您的备州女婿,并向他解释你的一片苦心,以期能够解消你们两家之间的误会,或能使一场干戈化为玉帛。在下以为,如此这般和平解决,不但是织田、浅井两家之所幸,亦是义辉殿下之所愿。”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织田氏及松平氏的家臣们都为之一怔:松平家康声称自己不敢“居中调停”,只说是“解释误会”,却分明是要留在此地为织田信长殿后,这就等于说是把自己置于了极度危险的境地——要知道,浅井久政、浅井长政父子二人已经决意撕毁盟约、与尾张织田氏决裂,并且已然出动大军前来讨伐织田信长,岂能是他小小的冈崎城主所能说服而收兵罢战的?或许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说不定……
织田信长也为之震惊,问道:“你打算留在此地?”
“不错。”松平家康笑道:“您的备州女婿能在出阵讨伐您之前,专程派人前来奉还誓书,倒也显出了武士的光明磊落。这样的武士,还不失正直的本性,想必他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对我这个好心化解你们两家误会之人挥戈相向。”
其实,织田信长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试探浅井氏对待盟约的态度,一旦知道结果,心里也不胜担忧,更不愿意葬身于近江,使自己掌控天下、平定乱世的壮志未酬,却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可是,自己已经把“浅井氏胆敢出兵阻拦,就和他们大战一场”,以及“在此和他们赌一赌我的武运”之类的话说了出去,岂能轻易改口、食言而肥?松平家康的这一席话,等于是给了他下台的台阶,尤其是抬出了幕府将军足利义辉的招牌,让他更有理由趁早脱身,撤回歧阜。
不过,要把自己的亲密盟友、“三河弟弟”松平家康留下殿后,使他陷入生死难料的危险境地,织田信长又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