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袍男子的殒命,那几名苗族刀手也被铁南逐个击杀。
姚若愚忽然看向旁边那对父子,先前双方交手的时候,那男子竟然没有带着孩子走入船舱,而是坐在不远处观望,好像根本不怕血腥惊吓到孩子。
注意到姚若愚的目光,那男子朝着姚若愚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似是猜到了他的疑惑。
就在姚若愚心头莞尔的时候,那铁南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收刀回鞘,朝着汪颖抱拳一礼:“多谢这位姑娘救命之恩。”
汪颖对这铁南没什么好感,之所以出手也只是看不惯那些火苗寨的做事风格,当下只是淡淡道:“客气了。”
看出她的淡漠,铁南也没多留,感激了一番后,就拉着屈夕玥回了船舱。
凝望两人背影,姚若愚眸中微凝,屈枫是自己的下属,无论他的女儿是被拐走还是主动跟人私奔,自己身为文邦共主似乎应该管一管。
“有些事儿看看就好,年轻男女的感情总是真挚而激进的,哪怕未必是良配,可是面对阻挠,反而会让他们钻牛角尖,怎么都不肯出来。”
温和的声音从旁响起,姚若愚转头看去,赫然是先前牵着男孩的儒雅男子。
见他看过来,那男子含笑道:“冒昧揣测了番,还请见谅。”
“不碍的,”姚若愚笑了笑,看了眼他身旁男孩,笑道,“先生这是出门省亲,还是外出游历?”
“打算去北方游历一番。”男子温声道。
“北方?大元最近可是乱的很,先生还带着孩子一起去?”姚若愚失笑道。
男子微笑道:“总要见过世面。”
看了看仍是没事人的汪颖等人,那男子温声道:“屈枫乃是思州州牧,在当地手眼通天,各位得罪了他,还是尽早离开文邦为妙。”
“我们这都离开思州了,他还能派人来追我们啊?”曹虹眨眨眼睛,好奇道。
男子含笑道:“屈枫早年是涪州知州,这几年坐镇思州,权势几近重庆路指挥使徐静淼,各位还是小心为好。”
“先生好意我等先谢过了,”汪颖哈哈一笑,朗声道,“游历江湖,平平淡淡的怎么有意思,就是要这种跌宕起伏,才算是这次江湖没有白走。”
看见曹虹、王莹等人都是毫不在意的模样,男子也就笑笑没有再多劝说。
年轻人多棱角,打磨打磨,也就成熟了。
姚若愚打量了那男子片刻,忽然笑问道:“听闻百家讲坛再有几个月就要召开了,先生看着也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怎么不去那儿?”
男子笑道:“吴某算是出身兵家,天下兵家宗师数不胜数,吴某不过读了几本兵法,还是不过去丢人现眼了。”
“敢问先生姓名?”姚若愚眨巴了下眼睛,问道。
“在下鹤州吴建之。”男子拱手道。
姚若愚乍一听觉得有些耳熟,倏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邓亦通的老师么?
邓亦通师从鹤州兵法大家吴建之,一手纳全局变化于一掌的本事就是从吴建之处学得。据他所说,自己这位老师的兵法造诣远胜自己,只是性情素来慵懒,喜好闲云野鹤,所以世间少有人知晓他的实力。
“原来是兵狐先生,陆某失礼了。”姚若愚身躯微弯,作揖道。
吴建之早年被人称作“兵狐先生”,只是这些年修身养性极少参与战事,也逐渐无人记得。
此刻冷不丁听姚若愚提起,吴建之脸上浮起几分感慨,叹息道:“想不到还有人记得吴某早年拙号。”
“先生可是当年让楚狂艺都认输的兵法大家,这般谦虚可不好,”姚若愚玩笑了句,见吴建之面色愈加感慨,当即笑道,“先生不去文邦,可是担心文邦那位兵部部长为难么?”
不料姚若愚居然猜到自己心思,吴建之感慨之余,也生出几分知己之情。
当年邓亦通身为金国官员,化名来到鹤州拜自己为师,此事后来被人发现,可是因为自己不愿将邓亦通逐出门下,使得自己在大宋兵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落得个“养虎为患”的恶名。
吴建之研习兵家学说多年,遇到过不少名声在外的兵法天才,可是没有一个能像邓亦通那样让他满意,所以对他来说,不管邓亦通究竟是哪一国的身份,都是自己认定的衣钵传人。
这次百家讲坛,邓亦通身为大文城邦的高官,又是兵家士子,肯定会亲自前往。
自己如果去了,让邓亦通如何自处?是对自己这位老师恭敬有加,还是拒人千里之外?
无论邓亦通怎么做,都会有口舌当剪的好事人叽叽歪歪,所以自己还不如不去,也落得个清净。
“若是那位部长知道了先生的想法,恐怕会很遗憾的。”姚若愚笑道。
摇了摇头,吴建之牵住身旁男孩,微笑道:“人生在世,有些事儿总要面对的。”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话语,但是不知为何,姚若愚竟是从中听出几分死志。
眉头一皱,姚若愚默默打量着他,忽地感应到什么,疑惑道:“吴先生可是身患重病?”
吴建之面色坦然,笑道:“哦?何来此问?”
姚若愚略一沉吟,肃然道:“在下是名灵师,恰巧修行功法与寿命略有几分关系,先生的寿命似乎不足半年了?”
吴建之淡淡道:“尊驾灵识倒是敏锐。”
这话自然是承认了,顿时姚若愚皱眉道:“既然不足半年寿命,又何必太过在意外界言论?”
“尊驾有关心的人么?”吴建之笑着看了看他,缓缓道,“或者说,如今出门在外,家中可有牵挂之人?”
“自然有的。”姚若愚颔首道。
吴建之温声笑道:“那便是了,正因为心中牵挂我那弟子,吴某才不愿去百家讲坛令他难做。”
不等姚若愚说话,吴建之继续说道:“半年时光,吴某打算带着犬子去北方游历一番,也不走远,去到河南行省已经够了,然后返回家中,安心等死。”
摇了摇头,姚若愚沉声道:“既然心中牵挂着他,就应当过去看看他,至少也在临死前完成自己最后的愿望,不是么?”
“知道他担任了大文城邦的高官,终于有了可以一展才华的平台,吴某也就心满意足了,”吴建之却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淡然道,“至于说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只是希望能够平平淡淡,不受外界纷扰影响。”
摆了摆手,吴建之制止姚若愚张口,微笑道:“听尊驾语气,看来和我那弟子也是旧识,否则也不会如此劝说我。”
见姚若愚无奈闭嘴,吴建之哑然失笑,道:“也不说那些糟心事儿了,不过吴某挺好奇,尊驾方才说道理是说的顺溜至极,却不知如果尊驾只有半年寿命了,自己想要做点什么呢?”
“我?”吴建之不过是为了岔开话题随口一问,却不想姚若愚当真愣住了。
在兰州一战前,姚若愚因为诡术不断吞噬生命力的关系,时刻面临寿命枯竭短暂的危机,那时候的他为了能在临死前帮文艺部其他人打下一块足以自保的基业,每次交战都是搏命的姿态。
可是当他在兰州吞噬了完颜阿骨打的血龙命格后,生命力的缺陷已经不复存在。
换言之,如今的他不仅仅恢复到了原来的寿命,更因为血龙命格而寿命更加悠久。
不过已经习惯寿命枯竭的他直至此刻吴建之询问,才陡然醒悟到这一点。
当初自己是因为寿命短暂,所以只能抱着护持文邦拥有自保之力的保守态度。
可是现在呢?
寿命不再受限,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一些以往不敢想的事情呢?
姚若愚和吴建之在那儿交谈的时候,汪颖、曹虹、花锦城、王莹四人则坐在一起,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汪颖正说到等百家讲坛开始就去渔州,后方忽然传来阵阵叫骂声,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三艘四车船正急速朝着己方驶来,甲板上密密麻麻站着数十名苗人,为首的几人气势雄浑,显然都是五境高阶的强者。
汪颖、花锦城、曹虹三人虽说都是江湖后辈中的顶尖人物,但是因为年龄尚小,现在也只有汪颖一人是五境,而王莹虽说是六境宗帅级强者,但是她精通的是相术,而非战斗。
不过比起汪颖和花锦城的如临大敌,曹虹和王莹却是面色平淡,他们可是知道船上还坐着一个那些苗人根本无法对抗的高手,有那人在,她们根本不需要担心。
姚若愚正在思忖自己今后的打算,被那群火苗寨的苗人一番叫骂,直接给打断了思绪。
回过头,姚若愚冷冷瞥了眼那些苗人,七境强者武力通玄,他只是念头一起,乌江江面已然狂风大作,令得原先还算平缓的江水瞬间狂暴起来。
好在姚若愚还有几分冷静,知晓这些都是屈枫的部下,换言之也是自己的臣民,凶念一闪当即消逝。
也没心思与这些人多纠结,姚若愚大袖一拂,身后江面陡然炸开,滚滚江流凭空而起,化为一道遮天蔽日的水幕横挂天地。
这一变故太过惊人,无论是兵法大家吴建之,还是汪颖等江湖少侠,亦或是那些火苗寨苗人,都是尽数吸了口凉气,目瞪口呆地望向这番异象。
“滚!”冷意满面,姚若愚张口一喝,足有数百丈宽的江面轰然断开,临近姚若愚等人的江流仍在继续奔腾向北,但是另一截江面则是被一股无形之力阻隔,明明还在翻卷冲腾,却怎么都无法越过那一道无形屏障半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