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不雇佣旅馆里的那些佣兵呢?”当他们三人来到一面热气蒸腾的湖泊前方,银赫终于无法压抑内心的好奇,对着正扫视着湖面的巴勃罗问道。
“佣兵毫无荣誉可言!”影魔不安地盯着白雾弥漫的湖泊,巨大的气泡从生满水藻的水面冒出,爆裂时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
“是啊!”梦魇懒洋洋的说道,一下子跳下了马背,然后颤抖着走到湖泊,被白色的盐碱覆盖的岸堤,他把手伸向前方云雾环绕的热气之中,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后退!”影魔的吼声吓得银赫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一只长满吸盘的触手,从水下猛地升起,生着倒刺的触手高高扬起,越过已经被吓傻的萨拉丁,直接卷住了他的种马。倒刺刺入马匹的腹部,猛地向水面拉扯而去。
当那匹肠子和脏器向外翻涌的马匹,坠入湖泊,激起巨大的水花落在萨拉丁的头上,他还呆立在湖畔,双手颤抖着放在热气里。
“你那个破兜子里装的是自己的脑子吧,”影魔斜视着梦魇说道,“拿出来吧!现在你可以把它装回去了!”
银赫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
而在下一刻,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没有了坐骑的萨拉丁,只能和他们挤在一起。他被巴勃罗和萨拉丁挤在中间,勉强呼吸时胸口疼的要命。梦魇湿掉的衣服紧贴着他,不一会儿,银赫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他们三人骑在同一匹马上,从那面水藻肆意生长、砂岩遍布的湖畔前行。影魔还是把马骑得离湖水很近,似乎毫不担心,那条触手卷土重来。
走到湖泊最尽头的时候,翻卷的热气连同水藻一起消失了。翠如碧玉的湖水澄净无比,一眼就能望到灰色裸露的湖底。
银赫望见了湖水中央,正在悠闲梳理着羽毛的白色天鹅,不禁惊喜的叫了出来。
天鹅的羽毛白如盛夏的云朵,嘴脸却鲜红似火。它们的脖颈灵活且柔软,听见了陌生人的声音,拨动隐藏在水下的脚趾朝着远处游走。
“这里是天鹅湖?”萨拉丁好奇的问影魔。
“恩!”巴勃罗催马前行,对着身后的两个男孩说道,“不过我可不是骑着马,带你们两个小子来游山玩水的!”
烈马再次扬蹄飞奔,绕过天鹅湖向北走,房屋就变得稀稀落落。直至最后,当冷风骤然卷起,天地之间都被亮如银镜般刺眼的冰雪充斥,就连路边低矮的农舍都看不见了。
巴勃罗带着两个男孩,骑行在冰封的冻土上。马蹄声清脆而迅捷,银赫的脸被斗篷刮得生疼。
等到马匹终于停下,一座篱笆环绕、冒着炊烟的房屋,出现在了他们前方。
影魔直接驱马,走进了挂满兵器和农具的院落。然后翻身下马,待到两个男孩跟上,带着他们走进了屋里。
风箱鼓动灼热的空气,发出一阵费力的闷响。而“当!当!”作响的打铁声,则从那个满头白发,大汗淋漓的老头手中的锤下传来。
“老朋友!”影魔随手抓起了一把刚刚淬火的斧子,掂在手里比划几下,对着那个老头喊道。
“带上你想要的东西,然后从这里滚出去!”老人手里的锤子更加用力,拼命的捶打着铁砧。
“你这话可是伤了我脆弱的心灵啊!”巴勃罗毫不在意的说道。
银赫则和萨拉丁一起,走到了填满煤炭的熔炉旁。炉膛里发出熟悉的味道,银赫伸出手,热气让他瞬间舒服的昏昏欲睡。
“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让银赫的手差点直接碰到炉壁。他赶紧回过身,去看那个说话的女人。
她有着黝黑健康的肤色,双臂粗壮灵活的像个男人。脸上的斑痕,丝毫不能遮掩她那张年轻美貌的脸孔。
“进去!”铁匠的声音低沉粗暴,用手指了指里面的屋子。
巴勃罗几步上前,拦腰把女人抱了起来。一直到女人的笑声被呻吟取代,银赫听着巴勃罗低沉的呼吸,不由得涨红了脸。
他看了一眼那个闷头打铁的铁匠,他的腮帮鼓得活像一只青蛙,平整光滑的额头上青筋绽出。而他冷的像刀锋一样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银赫。
“萨拉丁!”银赫觉得那双眼睛,仿佛真的能割伤自己一般,慌忙转过头对梦魇说道,“我想去外面等巴勃罗大人了,你要一起来吗?”
萨拉丁正一边听着屋里的翻腾声,一边捂嘴偷笑。听见银赫叫他出去,扫兴的摇了摇头。但他还是紧随着银赫,走出了温暖潮热的铁匠铺。
银赫自由地呼吸着冰冷刺骨的寒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后背居然出了一层汗水。
“你觉得他是不是个混蛋?”银赫望着屋檐上悬挂的刀剑,笑着问梦魇。
“他只是个战士而已,”萨拉丁用手指弹了下那柄薄如蝉翼的利剑,那把剑的剑身随之发出龙吟般的回音,“更重要的是,他是个长着那玩意儿的男人,就像你和我!”萨拉丁用手抵住银赫的胸口,说道。
“我们要不要进去等他?”银赫看萨拉丁瘦弱的身躯在发抖,开口问道。
“不用,他马上就会出来!”萨拉丁咧嘴一笑,银赫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个,若是不冒犯的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么?”银赫谨慎地试探性问道。
“任何问题都可以,只要我知道的话!”梦魇背靠着墙壁,积雪扑簌簌的落在了他棕色的头发上。
“为什么巴勃罗大人,他说你的双手满是鲜血呢?”
萨拉丁听了轻松一笑,然后开口说道,“这片大陆的每个人,谁还没有过无法诉说的过往呢?”他弄掉发梢上的雪花,继续说道,“我想包括你在内,这个帝国的每个人,都恨不得亲手宰了教皇吧?”他的双眼闪过一抹回忆的神色,“而和你们不同的是,我和一个叫做烬的刺客,真的对上一任教皇动了手!”
银赫听了他的话震惊无比,上一任教皇残忍无情、横征暴敛,当他被刺杀在里尔的钢铁大殿,整个帝国几乎都被翻了个遍。教廷发出毒誓,一定要将那两个杀手抓起来,处以极刑。
“你们杀了他?”银赫见他深陷回忆之中,脸孔变得呆滞起来,轻声问道。
“哦,哦,是的!”他这才从过往的思绪抽离回现实,“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对,我和那个叫烬的疯子,联手干掉了那个老家伙,”萨拉丁神秘一笑,补充说道,“就当着那些王公贵族的面!”他的语气中甚至有几分自豪。
“那你觉得影魔真的会暴露你的行踪吗?”银赫接着问道。
“我已经活的够久了,”他望着天空中发白的日头,低语着说道,“每当夜晚的影子逐渐拉长,我都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随之弥散,没准我还会在自己拉起的夜幕里独自垂泪呢!黑暗的制造者却害怕长夜,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银赫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而且他连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都不知道,又拿什么来宽慰别人呢?
“我是为你而来的?”萨拉丁忽然低头,眼睛紧盯着银赫。
银赫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吓得够呛,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的身体里怎么可能隐藏着如此伟大的力量!”他充满渴望的脸孔扭曲而狰狞,说着就向着银赫逼近。
一道伟岸魁梧的身躯,遮蔽日光,挡在了银赫的前面。
“怎么?你想伤害我的小心肝?”影魔的裤子还没提好,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道。
萨拉丁尴尬的笑了几声,飞快的退回了刚才站立的位置。
“我只是想和他套套近乎啊!我的大人!”梦魇勉强的解释道,但他的双眼,还是停留在银赫的身上,不肯离去。
银赫忽然之间想起来了,一定是那个忏悔矿井里的男人,在他的身体里注入了什么东西。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萨拉丁所说的什么伟大力量。
“我们耽误的够久了,该出发了!”巴勃罗把装满铁器的大袋子挂在马鞍上,然后就骑在马上,催促他们两个赶紧上马。
坐在沉默不语的萨拉丁前方,银赫感觉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他不明白,萨拉丁为什么会对自己感到如此狂热。
战马跑进一个狭窄陡峭的山谷之间的时候,日光已经变为黄昏时刻的古铜色。时间的刻刀锋利无情,把两侧的山谷切割的千疮百孔。冷风顺着崎岖的谷底掠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吼叫声。
“前面就是英雄谷了!”影魔说着,一道璀璨的暗影,已经挣扎着从他的身体里分离,骑着马朝向前方的峡谷疾驰而去,“我需要放慢脚步,让他去前面探路!”
“你可不要告诉我,那里面的守卫不止那两个孪生怪胎!”萨拉丁诧异的看着脚下,逐渐变得剔透闪亮的冰层,阴沉的说道。
影魔没有回答,而是回过手,从袋子里抽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
银赫的心里也紧张到了极点,马蹄踏在冰层上,发出脆裂空洞的吓人回响。他真的害怕冰面突然崩塌,他们三个人随之被下方的冰水淹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