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个襁褓之中的孩子啊,大人……”
“恶狼曾经也只是狗一样的幼崽而已,巴勃罗,”葛力马犹如一条毒蛇,游离到影魔的面前,用生冷嘲讽的语气说道,“你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呢?”
银赫刚要开口说话,巴德就抢先了一步。
“又不是人人都像大人你一样,满嘴尖牙利齿,却鲜有怜悯!”强盗毫不畏惧地,用独眼盯着葛力马说道。
“这就是帝国逐渐不若当年一般辉煌的原因啊!”葛力马慨叹着回敬强盗,“就连强盗,都可以对我这个封臣指指点点了!”他说的时候故意看着安东,想以此来对血手施加压力。
“够了!”安东打断他们,但他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块被遮掩的地板,“影魔,把那个东西移开,”他指了指锁链勾住的遮板。
“影魔大人,要小心!”银赫悄然地拉了一下巴勃罗的衣角,小声说道。
影魔点点头,两个分身瞬间出现。接着从两侧走了过去,拉住手腕粗的铁链,朝着后方用力的拉扯。
随着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动,下方的景象出现在了银赫脚下。
几十条头部扁平,双眼猩红的巨蟒,纠缠交错地爬行在银赫前方的蛇坑里。它们的身上遍布花纹与斑痕,血红色的蛇信分叉吞吐不断,试探着周围的气味。
巨蟒爬行时发出粘稠潮湿的闷响,就像是**彼此纠缠的声音。银赫听得毛骨悚然,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
“干他妈的,果然是野蛮人!”站在银赫旁边的兰德,看着那些正在抢食羊腿的蟒蛇,啐了一口说道。
银赫发现,安东似乎对那些蟒蛇很有兴趣。这时他忽然想到,安东家族所举的旗帜,正是那面绣着巨蟒的黑旗,难道他的家族,和蛮人有什么血缘关联?
“你很讨厌蟒蛇吗?”安东听了兰德的话,转身问强盗,兰德赶忙摇头否认。
“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的种,和你的老爹布朗一样,叛徒!”奥提曼鄙夷的骂道。
银赫听了心里一惊,难道摄政王布朗和他的子嗣,都曾经是蛮人?
“不,我没有忘记!”安东朝向那个男孩走了过去,高声喊道,“所以我的家族,还在举着那面黑旗,遗忘血统的是你,冬王!”他几步走到那三个老祭祀面前,伸手去抓那个裹在披肩里的男孩。
祭祀全都挺身上前,把自己的主人挡在了身后。
“今天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安东猛地伸出铁手,插入了其中一个祭祀的腹中,“但我觉得还不满足!”
肠子和血管,带着白色的热气和腥臭味,“呼啦!”一声落在银赫的面前,他赶紧扭过头去。
“诸神会诅咒你的,叛徒!”另外两个祭祀,齐声的咒骂安东。
“诸神早已放弃我和我的家族了!”安东迅速解决了另外两个祭祀,然后拖着那个抽泣的男孩,来到了蟒蛇翻卷的蛇坑之前。
“大人,我求你了,他……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不会对帝国和您造成任何威胁的男孩而已!”
奥提曼的情绪终于崩溃了,银赫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在众人面前哭的如此伤心悲切。泪水顺着他坚毅绝望的脸孔流下,染湿了他密集的胡须。
“干得好,安东,”葛力马兴奋的双眼放光,朝着蛇坑前行一步,但一看到里面到处搅动爬行的蟒群,吓得赶紧又退了回来,“现在,就是你向马其顿国王展现衷心的最好时候!”他期待的望着血手,语气诚恳的说道。
安东提着那个男孩的衣领,凌空把他放在蟒蛇的上方。已经被惊吓过度的男孩,害怕的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已经将羊腿蚕食殆尽的群蟒,似乎嗅到了食物的气味,都试图沿着光滑无比的牢笼朝上攀爬。
银赫的心跳几乎已经停滞,他在竭力搜寻着身体里隐匿的力量,试图拯救那个男孩。
“不!”最后,安东猛然把手里的男孩拉了回来,“我要把他带回里尔,交给国王大人处置!”
“国王大人要他死!”葛力马气急败坏的嘶吼道,急的双眼向外鼓起,紧咬牙齿时绷紧了脸上的肌肉,“就是现在!”
“你要是再喋喋不休,我就把你扔下蛇坑喂蟒蛇!”影魔的两个分身,开始靠近葛力马,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但他充满怨毒的眼神,还在死死地盯住血手和影魔。
“你骨子里仍然是我的族人,安东,”奥提曼欣慰的说道,语气里面居然有了一丝释怀,“你的血管里流淌着蛮人的血!”他狂笑着吼道。
“砍掉他的脑袋,带回里尔呈给国王,尸体扔进蛇坑喂蟒!”安东对着影魔吩咐道,接着就带着弓箭手离开了大厅。
而葛力马,依然追在血手的身后,不停的抱怨着。
“巴德,把银赫带出去!”影魔抽出一把长剑,拿在手里,然后对着强盗吩咐道,“你也可以走了,兰德!”
巴德走过来,抱住了银赫的肩膀,转身朝着大殿外面走去。而兰德,却没有跟上来。
银赫发现兰德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和安东类似的狂暴与嗜血,但更多的,似乎是对某种东西的深深渴望。
“战争结束了,巴德!”不知为什么,银赫对这个粗鲁无礼的强盗,似乎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还早着那,小子,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是不够长啊!”他叹息着说道,“据我所知,所有爆发过的战争,都有一个相同的地方——总会有一场更血腥的,躲在历史猩红的帷幕之后等待上演!”
银赫听到一个强盗居然说出这么深奥的话,惊讶之余,也觉得巴德的想法的确没错。
他们两个并肩走出灯火明亮,但已空如坟墓的大殿。外面的惨叫声已经减弱了,火光从每一处蛮人的聚落烧起。
“我要回家了,巴德!”银赫看着蛮人已经毁灭的都城,叹了口气问道,“你呢?还要回树林去做强盗吗?”
巴德大笑了几声,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们的老大兰德,那个家伙一定是疯了,他告诉我,自己要追随血手,前往王都里尔。我现在即使想做强盗,恐怕也没有机会咯!”
“你可以和我一起回黑色荒原,那里的苹果甜美无比!”银赫拍着强盗的肩膀,兴奋的说道。
“饶了我吧,黑色荒原!”强盗哼着鼻子说道,“那个满是煤炭和荒山的不毛之地,我要是去了那里,估计以后连女人都碰不到了!我要孤身前往惊龙城,亲眼去看一看那些自封为“龙族”的傲慢家伙,然后再乘船前往撒尔玛,在夏日之海的海湾里好好撒上一大泡尿!最后,我再转而前往阿维隆,去那些奴隶遍地的庄园,享受一下葡萄酒的滋味!”他说完就大笑了起来。
银赫听了他的话,也想起了自己干旱却祥和的家乡。现在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回到家乡,躺在自己温暖的小屋里。
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影魔早已在帐篷的前面等待他们了。
银赫有些惧怕的看着面前站立的影魔,他觉得影魔既陌生又熟悉,就像是他那些绚丽的分身一样,让他很难辨认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巴勃罗。
“银赫,给你的!”影魔说着,朝着银赫举起了一个布袋子。
银赫想了想,没有马上伸手去接。“不会是冬王的头颅吧?”他在心里默然想到。
“是萨拉丁留下的东西,我想是他故意留给你的!”
听影魔这么说,银赫才接了过来。
那一夜,整个营地被战士低沉的歌声淹没了。那些侥幸存活的士兵,大口的吞食着宰杀烹煮的蛮人牲畜,回味着攻城时刻的惨烈以及惊险,但更多的,则是互相倾诉着对归乡不可遏制的向往。
银赫躲在帐篷里,把兜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几百封红漆封印的书信,掉落在他的脚下。银赫迟疑了一下,拆开了那些纸张泛黄的信笺。
信纸里面的内容,都是萨拉丁与一个叫做烬的男人之间的往来。从那个男人的文字之间,银赫就感觉到了他的疯狂与残忍。
“火药上膛,灵魂出窍!”
“终有一日,我将用亡者之血,溺毙这个世界。”
“生命漫长还是短暂,还不是取决于我手里的弩枪!”
“我能得到什么?死亡的艺术和明晃晃的金币。凑巧的是,这两样东西我都喜欢!”
……
银赫皱着眉头,在灯下仔细的将那些信笺反复阅读,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字节。他仿佛看见那个满脸轻蔑,却杀气腾腾的刺客,此时就站在他面前。
“去找我的朋友,烬,只有他能教你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萨拉丁临死前的话,一遍又一遍在银赫的脑海中回荡。
他不得不承认,现在是那股力量在操纵他,而不是他在使用自己的天赋。如果那个危险的男人,真的如萨拉丁所说,可以教导他,那无疑对银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拿出最后一封信笺,信纸的最后,赫然出现了刺客的署名与住址:白面刺客——烬,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