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这是一个在白婴的概念里很出戏的武器。
潘多拉迄今为止的战争模式都是冷兵器战争,判定双方胜负的基本根据就是士兵的平均体质、主帅的战术用度等等细节性原因,不可能说从人类社会里搞一发核武来扔到你的地盘,你不投降那我就再扔一颗。
那倒也不用轮到世界大战,潘多拉分分钟就因为变成核试验场的缘故而灭成了渣渣。
白婴的看法是,敌我可以用冷兵器互相撞得头破血流,这样道义上勉强也说得开,但是你如果用了超出平均军武水平的热武器,比如说这个看起来已经能派的上用场的火炮,那你就犯规了,我也不必跟你客气。
——我只能比你还犯规。
“对对对就这样……慢一点,悄悄地摸过去,不要告诉他……”
“五十尺,对,五十尺……暴露了啊喂!卫骁!日你个仙人板板!”
“嗯……好吧,这小子青出于蓝,比我还像土匪,以后我得专门给他设个‘劫道将军’的职位省得浪费他的天赋。”
矮人的缺陷和他们的优势一样突出,攻坚和防御同样能力强大,然而因为只要开战他们必然要带上大批的辎重,导致他们的行动就是慢,你永远能一眼识破他们的‘潜伏’式行军。
简直就像一条肥肥的巨蜥在地上爬。
等到这一小支约五百人的矮人队伍被捆扎停当扔在白婴的大军中间时,他们显得非常愤怒,骂声里混杂着他们当地的土语,卫骁听了一会儿就恼了,要不是裴轻跟着把他拖走,他非要抽刀去把这支的矮人的耳朵全部割掉喂狗。
卫骁这脾气将来要吃亏的啊……
白婴头疼了一阵学生的教育问题,提了两个看起来像是护送火炮的矮人卫队长到一边问讯,咳嗽了几声,故意问道——
“放心我们只是路过,还没打算去参合你们的战争,是我那参将鲁莽才误劫了你们的队伍。只是有点好奇,这些‘铁柱’是准备做什么用的?”
那两个卫队长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个就说道:“这位妖族的夫人,我们只是负责押送一些寻常辎重的小队,至于那些铁柱,仅仅是在前线修筑战壕用的铁料而已。”
“铁料?”白婴笑了笑:“这些年连年战乱,铁矿如此紧张,竟然仅仅是为了填战壕,乌尔王果然财大气粗。这样吧,反正我们也只是来偷袭精灵后方的,本来也不愿意和矮人起冲突,我会先放你们回去,这些‘填战壕’的铁料嘛,如此沉重,如果被你们运出去,一旦被精灵发现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让你们的运输官来调,我保证分毫无损地送回去。”
白婴说着,就让人给那那两个矮人的押运卫队长松了绑,见他们半信半疑的样子,又道:“都是误会,来吧,给这两位送一箱黄金,算是表达我的歉意。”
矮人毫无疑问是最喜欢黄金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卫队长,常年奔波却没落得几个酒钱,给他们的一人一匣黄金可不算少,反正矮人内部没有死刑,就算丢了这些火器也不过是罚一顿,又听说他们这些被活捉都会被放回去,立即乐颠颠地点头答应了。
等到他们都走了,白婴立即招手让裴轻进来:“你带两千轻骑暂时脱离大部队,就跟在这些矮人后面,如果看到他们的运输官行动,人多的话就潜伏起来伺机而动,人少的话直接活捉回来。”
裴轻一头雾水:“但您不是说要把那些铁疙瘩还给他们吗?”
白婴一脸虎式微笑——
“呵~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进嘴里的东西还吐出来过?我还指着这块肉去教鹏鹏的空军做人呢。”
……
“阿尔伯特老弟,你应该感到庆幸!这场战役后你的声名将因为你改进的这些炮火响彻大陆,听见战场上那些雷神的锤声了吗!”
这里是矮人在黄金河域战场的后方,这些体格魁梧,肌肉虬结的矮人既不像是兽人那样热爱挑衅斗殴,也不像是精灵那样冷淡高贵,他们通常脾气各有各的古怪,共同的一点却是都非常团结。
矮人的兄弟间从不起干戈,他们生起气来最多用圆圆的肚皮互相撞一撞,然后就会手把手地去酒馆喝上一杯果酒,矛盾解决。
矮人内部没有死刑,所以他们是潘多拉大陆上最为团结的种族,就算是对于陌生的,没有氏族谱的矮人,他们的接受度和信任度也很高。
阿尔伯特微微一笑,他喜欢这里有别于纷杂的人类社会的世界。
现在看来,当时为了进入这个世外桃源,给那个叫伊希斯的女人的两千万欧花得物超所值。
他还记得来到潘多拉的第一天,他从媒介生成舱里醒来,他那两条因为长期卧床接受治疗而肌肉萎缩的双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结实有力、能支持他在原野上放肆地奔跑的双腿。
潘多拉赐予了他这个绝症患者以新生。
他感激且爱着这个世界,更热爱这些把他从野兽的口中救下来的矮人兄弟,而作为回报,他将用他脑中的现代知识,帮助这些矮人兄弟们夺取整个大陆的版图!
想到这一节,阿尔伯特的唇角上扬,而那些还没有废除死刑的混乱种族,理当由矮人这个半只脚踏入蒸汽文明的高等种族来帮助他们认识什么叫公平和自由。
“阿尔伯特老弟,你应该换一支钻石的手杖,这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手杖太不符合我们的审美了……”
那位矮人的军官从火炮开始轰炸精灵战场的时候就开始吆喝着要庆功,早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喝起了果子酒,这会儿眼睛已经有点迷糊了,倒在阿尔伯特肩膀上开始从他简单的衣饰数落到手杖,看起来不把他浑身铸成金色的不会罢休。
“老兄,这可不能换,它可能是我晚年珍贵的回忆。”阿尔伯特把这位矮人军官扶到椅子上座下,在他睡下后,在自己的手杖上拧开一个细小的开关,手杖上的猫眼就悄然打开,他调整了角度,让镜头对准这个喝醉的矮人。
这是一支有着分段摄录功能的手杖,随时将这些珍贵的影像传回到他私人的终端上。
“编号九十二,醉酒的矮人大叔.flv……完美。”
他正在认真地摄录间,忽然指战室的门一下子打开,四个矮人挤开了大门,带着两个怀里鼓鼓囊囊的矮人进门。
“长官,我们的火炮恐怕出了事,有一百多门火炮被一群可恶的妖族劫走了。”
阿尔伯特脸色一变,立即关掉手杖:“怎么会?!”
“你说!”
“不,你说!”
“你先被抓的,你说!”
那两个矮人争论了一小会儿,最后被阿尔伯特恼火地喝断,才交待出来那是一支准备针对精灵袭击长云郡而报复的妖族军队,看到他们鬼鬼祟祟,不,是隐蔽行事才出于好奇把他们截了下来。
“长官,长官大人,我敢保证,他们只是路过……呃,只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妖。”那两个怀里鼓鼓囊囊的矮人连忙解释道:“他们甚至不知道那是火炮,还以为是攻城铁柱和煤球!”
“是的,长官,我临走的时候还看到那些愚蠢的妖还往炮口里塞干草,是的,他们还自以为是地嘲笑我们造这么多是浪费!”
然后那些押送他们进来的矮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骂这两个不着调的矮人卫队长,但就是没人说是怎么处置这两个傻乎乎的矮人。
阿尔伯特面色黑如锅底,那是他好不容易说动了乌尔王造出来的火炮!特地监工改装了膛线,足足能打到八百米之外,一共就两百门,一百门现在在战场上打得精灵们晕头转向,另外一百门竟然就这么丢了!
oh……fu*k,为什么矮人没有死刑!
“等等!你说他们要还给我们,是真的吗?”
“是真的,长官,这些愚蠢的妖想袭击精灵的后方,所以并不想让我们的物资被精灵夺走增强他们的实力,让我们派运输官去接那些火炮。”
话虽如此,阿尔伯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看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指挥官,皱起眉头道:“战场上不能分兵,那些火炮太重要了,我亲自带一千后勤军去把火炮接回来!”
……
“靠啊牛批!我还以为是青天白日的雷打在地上了呢!”
“啊啊我的耳朵!欺负妖族听力好啊!”
白婴特地抓紧时间找了个封锁声音的回形山谷试了两炮,效果比她想象得感人多了,除了一开始这帮熊孩子被作死被后坐力震了一下,特地调来观摩学习的一千多号天妖纷纷被行临阵磨枪后暂时成为了不大专业的炮兵,推着这些炮车就往鸣剑岭先出发。
剩下的妖族大军也明白了白婴接下来的意图是什么,一个个摩拳擦掌地露出了凶残的笑容。
白婴的马不太听话,却也很是时候地长嘶一声,让它主人的那一贯又懒又嘲讽的声调异常清亮——
“来啊小伙子们,骑上马,老规矩,去黄金河域骚扰一波,装完逼就撤!别让咱们的肉盾久等了!”
……
“我总有点紧张,哎,青猎,上一波的风行军的回报是多久之前来着?白九婴还在跟精灵的尾巴那死磕吧?”
鹏昊刚从鸣剑岭前线上下来,算算时间感觉鸣剑岭的城池撑不了多久,才回到大帐里,不知为何感觉眼皮跳得厉害。
“是两个钟头前了,少将……矮人那边似乎传出了什么奇怪的雷鸣声,导致精灵大败,又受到了白九婴部的袭击,恐怕会死伤惨重。”
“什么雷鸣声?”
“呃……说不清,像是大型的烟火?”
鹏昊哦了一声,转身看了一会儿地图,抬头道:“你还是派点眼线监视一下,我们这里战兽多,不怕火也不怕刀子,但一到温季就尤其怕打雷的声音,万一兽群炸了那可是大事,如果矮人有这样的武器,不管是什么,应该提早报给三王让他们有所防范。”
“是。”青猎刚说完,帐外慌慌张张地来了一个传信兵。
“少将!白九婴回来了,他们的大军在向鸣剑岭回撤!”
鹏昊一听,撩开帐门就往外走:“果然不愧是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过也晚了,我们进驻鸣剑岭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想强攻鸣剑岭也要问过我手里的剑!准备迎敌!”
“不……少将!她只带了一小波轻骑回来的,好像是想见您?”
鹏昊愣了愣,想不清这是闹哪一出,摆摆手让青猎留下,道:“让风髑继续夺城,我去会会她。”
鹏昊在去阵前短短的半里地脑补了一堆阴谋诡计,等到看见白婴那副风尘仆仆一脸烟灰的惨样儿时简直怀疑人生。
“你个□□子!”西川妖族的军师活像个弃妇一样用强烈谴责的表情指着鹏昊就开始卖她受害者的身份:“还能不能靠点谱!说好的我杀人你放火,你就让我一介弱女子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这世界还有信任吗?!我以后还能跟你一起好好教育十方监的小朋友们吗?!你这是道德上的败坏,罄竹难书你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鹏日天:“……你想怎么样。”
“你看我手都磨破了,我看这鸣剑岭不错,你就让给我让我歇歇脚睡个美容觉就算补偿了。”
鹏日天警惕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暴怒道:“你想多了吧,老子出兵出血汗,你过来骂我一顿就想把地盘顺走?你发癔症没醒?”
“哦?那你是不愿意交地盘咯?”
“是又怎么样?老子不趁机掉头打你这疲军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
一阵沉默,白婴笑了起来。
“很好。”
她黑沉沉的眼睛半掩在黑暗里,身后的黑暗森林里,蓦然由近至远,依次折射起了犹如夜行生物的瞳仁般可怖的暗红亮点。
就像一幕幕来自于地狱的鬼物,那是天妖兴奋起来的象征。
白婴那长期烟熏雾绕的靡哑烟嗓在这片黑暗里显得尤其嗜血——
“那我只有干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