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不强,却格外凌厉。
小公子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以往交手时皆会将对手的气息牢牢记住。凤尾银刺可杀洞玄之人,但倘若在十二轻叩之前遭遇袭击,便很容易让自己处于险境,故而牢记仇家气息乃是为了防身。
今朝九宫之内的杀意颇为繁乱,但胡车儿的气息却犹如孤夜明灯,这狼王虽以断臂跌境,但以往的感悟与经验皆在漠北江湖巅峰,当下蛰伏于暗处雷霆出手断然不会无功而返,女子担心陈玉知……十分担心。
寒冰双翼展翅翱翔,霜花漫天入苍穹,云层之上凝出朵朵冰花,此时龙伯倾尽全力不求诛杀小公子,只希望能如往昔一般来个两败俱伤,寒月匕此时方显本色,饶是龙伯这位宿主都有些难以抵御寒气。
白衣女子掠向九宫深处,连头也没回!她指尖轻叩再轻叩,“赤奋若”超越“单阏”在临刺在前,余下十一凤尾刺齐齐连成“一”字,看落日飞鸿,一线明还灭!
兵刃交锋之声蔓延至九里坡外,那刺耳嗡鸣持续时间不长,却令许多修为浅薄之人头晕目眩。白衣女子尚未落地,十二银刺已至其玉足之下,流光一闪入九宫。
龙伯睁大双眼颇不瞑目,实则早已被银刺斩断了生机,九里坡之主缓缓坠于地面,寒月匕倒悬于空渐渐碎裂,如碎冰般一寸一寸剥离乌钳墨钢,继而不坠于地朝天浮,玄冰入苍穹后化作水雾笼罩南荒,黄昏未至天已朦胧,七大神兵自此余六。
黑水城内,卖布先生眺望远方,喃道:“驭之甚御,这丫头的手段当真了得,只怕再温养些年岁真可探手覆杀地仙之人……也不算坏事,至少我漠北江湖不输中原!”
几息后白衣女子到了第九兑宫,众人零散而立没人敢去搀扶青衫,见小公子到场纷纷摇头投去了莫要打扰的眼神,此时陈玉知口中仍有血迹渗出,而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挺立在天地之间,血与痛都比不上眼泪刺骨,他不断扇着自己脸颊,直至眼眶模糊出了水雾……
为何自己总容易掉以轻心?
为
何自己连一个断臂之人都抵挡不了?
当年在盘阳之外亦是如此!单儿与双儿离去后,自己便真以为逃过一劫,谁知城外还有神机弩在暗处潜伏,倘若自己能够谨慎一些,兴许青萝也不会死在自己怀中。
如今旧事重演,冰肌阎罗落于胡车儿之手,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薛早晴?想到此处陈玉知仰天长啸,终究抵不住伤势晕在了九宫之中。白衣女子接住了一袭青衫,瞧着他一脸血迹有些自责……先前只是想让陈玉知多经历些实战,却未曾想让胡车儿渔翁得利,此时漠北西州已然掀起了诛杀陈玉知的响声,若再加上一个胡车儿则九死一生。
近来南荒中有个笑话颇为慎人,说他富商薛早晴院中有个糟糠之妻,此妻虽未拜堂却人尽皆知,原因乃是这富商散尽家财只求伊人莫要短命,可慎人之处也由此来!那名叫翌儿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殒,终日对着一具腐败究竟是痴情还是疯魔?
醒时天未亮,却已经到了南荒,客栈中小杂毛与花骨守着兄弟,见他睁开了双眼赶忙端茶递水,陈玉知双眸无神,用力推开水杯,问道:“可去见过薛早晴了?”
“还没……”
陈玉知冷笑,似乎是在自嘲:“也对,自然得由我去知会一声才算有始有终。”
南荒城中一处偏僻院落,院落旁一处更为残破的木屋,还未接近便能闻到一股子腐味,薛早晴见陈玉知身影,喜出望外。
“恩公,你可是寻回了冰肌阎罗?”
薛早晴见青衫两手空空,不断追问又追问,只听陈玉知说道:“对不起,我没能替你夺回冰肌阎罗……”
男子面带笑意,仔细瞧瞧却发现是僵住了脸颊,他跪在陈玉知脚下不知所措,一根救命稻草再一次消失。
陈玉知闻着腐臭味瞥了瞥小屋,自此不再多言,仅在心中暗叹:“破屋清冷影孤独,空抱木牌哭。”
薛早晴擦了擦眼泪,眸中清明似能见底,他凄笑:“其实她早已死去,只是我不愿意接受罢了……呵呵,只
恨从前未能给她个名分!”
太康十四年,四月十八。
忌嫁娶、动土、安葬。
应算是个黄道吉日,而南荒中挨家挨户却紧闭屋门。
早间不知为何起了些雾,小杂毛一声唢呐起头,尤为喜庆。
花轿前一匹黑马无人问津,薛早晴眸中尽显沧桑,手里牵着一根红绳,绳子另一头捆了只大公鸡,这般组合叫偷跑而出的孩童摸不着头脑,却又连忙被大人捂住眼睛抓回了屋,几声呸呸呸传出。
唢呐一响断人魂,雾中隐有黑猫与黄鼬出现,一双双青色圆点侧头忽闪忽现。
一箱箱陪嫁黄纸入了破屋中,薛早晴抱着“妻子”缓缓步入其中,胸前一朵大红花,下缀缎带上书有“新郎”字样。
远处屋檐之上,祁山郎与小公子两人愁眉不展,男子问道:“他总是这般胡来?”
“我也总以为他在胡闹,直至今日却发现实则不然。这般晦气之事换了谁能答应参与?生或死、善或恶,他比谁都瞧得通透!”
一丝黎明光亮渗出雾中,陈玉知叹道:“小杂毛,可否算一个良辰吉时下葬?”
茅山小道有些无奈,这些小手段他自然信手拈来,但冥婚本就不吉,一旦开始又何来良辰吉日?雄鸡歃血只求引路,妄图引导亡魂前来相聚,这般逆天之事实在晦气,常人皆避之而不谈,唯独陈玉知还能有如此一问,他无奈道:“早些下土便是吉!”
大雾又起,鬼气弥漫。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公子戒备扫视四周,却有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陈玉知前方,似是从破屋中缓步而出一般,他言语中并未夹杂情绪,言道:“陈玉知,多好不见!”
一句好久不见,南荒大雾归于天际如骷髅,青衫朝前踏出阑珊两步:“王献之?”
茅山小道与花骨纷纷一惊于心头,滔天鬼气让白狐有些不适,两人皆暗叹一声:“鬼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