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瑾盼了一个多月,总算见到堂兄的面,也顾不上拘礼,跑过去便挽住了兄长的胳膊。
沈兆谦大她七岁,真正是看着这个妹妹长大的,又知她娘亲去得早,因打从她落地起便疼着哄着,二人虽是堂兄妹,也与亲的一般无二。
见到她,沈兆谦也格外开怀,拉着她的手腕仔细看了看,“两年多未见,怎么一下就出落成大姑娘了?”
沈时瑾摇摇头,笑得眉眼弯弯。
巩氏见沈兆谦旁边还站着个穿湖蓝色直裰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唇红齿白,也不出声,就淡笑着望着他兄妹二人,巩氏忙叫沈时瑾:“瑾姐儿,快先让谦哥儿进屋再说。”
沈兆谦与那少年让了让,一行人这才拥簇着进了老太太的寿春堂,自是一番欢喜,等众人一一见过,沈兆谦便拉了拉身后那少年,“祖母可认得出这是谁?”
老太太端详片刻,笑起来:“可是你宋世伯家的辰哥儿?”
沈兆谦一乐,“我就说祖母定能认出来。”
那少年也笑了,上前一步,躬身见礼,“青辰见过老太太,给您问安,您身子一向可好?”
“好好好”,老太太颔首:“说起来可有六、七年没得见了,你若不是与谦哥儿一道,我也真不敢认。”
“姑母下下个月做生日,母亲差我往广东去一趟,恰好沈大哥也往南边来,祖母知晓了,叫晚辈定要随着来府上拜会。”宋青辰微微欠身:“家中祖母和母亲时常说起老太太您,颇是想念。”
“我也总念起她们”,提及故友,老太太越发想苏州那一方山水,便问起他家中如何如何,祖父、祖母身子可还康健。
宋青辰一一答过,他声若玉石,说话间唇边总带着一抹笑,叫人十分舒服,老太太心下瞧着,又给他介绍巩氏和屋里的几个孩子。
“这几个年纪小些”,老太太指指沈时琬几人,说:“在苏州的时候也少,你怕是未曾见过,只瑾姐儿幼年常跟在谦哥儿身边,连带上琳姐儿,你们一起淘气过几年。”
“是”,宋青辰弯了弯唇角,目光转向沈时瑾,两手相叠前推,“瑾妹妹好。”
他笑意十分明显,似乎并没有多年未见的陌生。
沈时瑾还在晃神儿。
——她记得前世是大伯母和堂哥一块儿来的,日子也比这要晚一个多月。因大伯母得了她已定下亲事的信儿,忙着给她办嫁妆,后来是堂哥自己去的广东,大伯母就留在这里帮着筹备。
完全没有宋青辰这个人啊。
况且,她印象中,宋家那位二公子也不是这般模样……她记着是个小胖子啊。
老太太瞧她没动静,便转过头来笑说:“可心虚了吧?你小时候没少欺负人家,辰哥儿随谦哥儿让着你,现今大了,可要正儿八经地唤宋二哥,不能再像小时候一般皮了。”
沈时瑾:“……”
她自己怎么不记得她欺负过人?祖母是记错了吧!
她木着一脸福了福,见宋青辰身量已和堂哥相仿,高高瘦瘦,眉目可入画,皎月般的一张脸上也不再有总角时圆乎乎的痕迹,她实在很难将幼年玩伴儿与眼前的人放在一起,抿抿唇,那声“宋二哥”一时当真叫不出口。
老太太也不避讳,说:“她前阵子贪嘴,吃坏了东西伤及嗓子,如今不利于言。”
沈兆谦之前收到的信中,老太太提了一嘴,可也没有细说,他只以为是风寒发得重嗓子疼,怎竟连话也不能说了?他一下子变了脸色,起身走到沈时瑾跟前,沈时瑾忙打手势——不碍事。
沈兆谦皱着眉,老太太说:“你别急,眼下也吃着药呢,就是时日久一些。”
“得……多久?”沈兆谦声音一沉,先就往巩氏和另外几个堂妹那儿扫了一眼,沈时瑾晃晃他手腕,他才定神,想起还有宋青辰在场,默了默,道:“可用再寻旁的大夫看看?”
“暂且不用”,老太太示意他坐回去,又看向宋青辰,“辰哥儿往广东去,也是到德庆么?”
宋青辰刚刚也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说:“晚辈到肇庆,离德庆也不远。”老太太点点头,“那便好了。”
宋家长辈备了礼,宋青辰便让人呈进来,宋家与沈家相当,都是书香之家,只是沈家也就从老太爷时才凭科举入仕,宋家到宋青辰这少说都是四代了,还曾出过一位内阁阁老,远比沈家要根深。
谢礼时沈时璎和沈时璇都咬唇说了句:“谢过宋二哥。”
沈时瑾得的竟是一本宋刻,她最初习字时习的便是柳体,这样东西的确是送到了她的心头好上,因端端正正地给宋青辰福了个礼,宋青辰一笑,看着她说:“瑾妹妹比的手势,简单的我也能看懂些,不懂的可以猜,幼时也猜着顽过,不全中,却也有八、九分。”
猜什么顽?她怎么不记得?
宋青辰似乎看出她不大信,便道:“老太太作证,不若瑾妹妹比个手势,我来猜猜看。”
沈时瑾感觉他是逗着玩儿,但刚收了人家的东西有些手短,便比了个最简单的“多谢”的手势,宋青辰眼睛里也带了笑,说:“这句我还真看懂了,是‘多谢二哥哥’。”
……没有“二哥哥”这三个字!
沈时瑾咬着牙,倒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方才说起她嗓子的凝重便被揭了过去,几人又说起些苏州府这几年的事情,老太太越发想着去完广东便回苏州府。
晚些沈道乾回来,见了宋青辰少不得又是一番乡话。
只他二人一路劳顿,晚上吃起酒来倒也没有闹得太晚,巩氏早安置好了客院,就在沈道乾院子隔壁,这一晚就早早歇下。
沈时瑾躺在床榻上倒半晌没睡着,她才想起来一件事,——宋家和靖国公府颜家好像是沾亲的。
前世沈道乾怕靖国公府翻脸,曾来信让陆瓒寻人说和,最后说若实在不成,可让沈时瑾找一找原来苏州府的宋家。只是沈时瑾觉得与宋家多年不曾来往了,为那事儿也不好说,况且沈道乾信中说语气犹疑,沈时瑾估摸宋家与靖国公府这关系怕也有许多弯绕,因此搁下不提,想来想去与陆瓒直接去了靖国公府求见。
然而去了一看,靖国公府正在办丧事。
事情没了回旋的余地。找谁说都没用了。
沈时瑾拉下被子呼了口气,有的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希望颜家的事情也能与之前不同。